“将军且慢!”
章云天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迸发出最后一丝光亮,如同将熄的火堆中炸起的火星。
“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恳求。
程处默浓眉一挑,虎目逼视着他,沉声道:“你有何事?”
章云天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旁听席上一个衣衫褴褛,却掩盖不住清秀的年轻女子。
“小樽……她……她怀了我的骨肉,求将军开恩,饶了孩子一命!”
旁听席上顿时一阵骚动,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个名叫小樽的女子身上。
她身形瘦弱,肚子微微隆起,原本低垂的头也抬了起来,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
她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程处默沉默片刻,目光在章云天和小樽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叹了口气,道:
“念在你立过功,本将答应你,饶你孩子一命。来人,将小樽带下去好生照料,待她生产之后,再做安排。”
两名士兵上前,将小樽扶了下去。
她走过章云天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哽咽着喊了一声:“夫君……”
章云天眼中老泪纵横,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妻子,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小樽被带走后,章云天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低声呢喃道:
“小樽……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他脑海中浮现出小樽温柔的笑脸,以及未出生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愧疚。
程处默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最终落在了章云天身上,一字一句道:
“章云天,念在你往日功劳,以及腹中胎儿无辜,本将军判你——入太极山,服劳役十年!”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顿时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如同蜂群般涌起。
有人高喊:“这太轻了!他可是勾结外人害死了一百多位将士!”
也有人附和:“就是!就该处斩,以儆效尤!”
更有人义愤填膺地叫骂起来,言语粗鄙不堪,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章云天脸上。
章云天也愣住了,他们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捡回了一条命。
章云天妻子更是喜极而泣,紧紧抱着丈夫,不断地说着“感谢将军”。
章云天则呆呆地望着程处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们懂什么!”
程处默一声暴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上,瞬间压制住了喧闹。
“这是殿下的意思!他要章云天活着!”
“殿下?楚王?”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在建安城如雷贯耳,可以说没有楚王就没有建安城。
众人心中虽然仍有不服,但听到“楚王”的名号,也不敢再大声喧哗,只敢小声议论。
程处默不耐烦地挥挥手,“都散了!散了!”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驱赶着人群,广场很快便空荡荡的,只剩下章云天一家,以及程处默和他的几个亲兵。
程处默走到章云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不管你有没有隐情,这次我豁出老脸为你求得殿下口谕,也算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了,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章云天望着程处默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但也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了。
太极山,那是建安城最苦寒的地方,十年劳役,九死一生……
“将军……”
章云天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也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殿下!”
程处默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中回荡:
“事已至此,我已无心分辨,忠诚不是靠嘴巴说的!”
建安城巍峨的城门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正是郑嫦娥。
她黛眉微蹙,显然对刚才在城门口看到的判罚一幕心存不满。
“勾结外人害死了一百多位将士,如此重罪,竟然只判十年劳役?这建安城的律法,未免也太过儿戏!”
郑嫦娥身旁,郑管家躬身道:“小姐,建安城的情况复杂,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郑嫦娥冷哼一声,放下车帘。“去客栈。”
建安城内,街道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郑嫦娥一行人入住了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二层小楼。
绿骡跳下马车,熟练地安排着行李和马匹。
郑嫦娥和郑管家则径直走进了客栈大堂。
客栈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郑嫦娥环视一周,眉头微微皱起。
她对这种嘈杂的环境有些不适应。
郑管家察言观色,立刻吩咐小二安排一个安静的房间。
不多时,小二便将二人引至二楼一间雅致的客房。
房间内,布置简洁,却干净整洁。
郑嫦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茶香。
她俯瞰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小二奉上香茗,郑嫦娥轻抿一口,只觉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这茶不错。”她赞赏道。
郑管家也尝了一口,连连点头。
“的确是好茶,入口甘甜,沁人心脾。”
郑嫦娥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一个奇怪的装置上。
那是一个圆形的木桶,上面盖着木板,看起来像是……
“那是什么?”她指着木桶问道。
郑管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一脸疑惑。
“这……老奴也不知。”他走上前,轻轻掀开木板,一股异味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郑嫦娥掩鼻后退,一脸嫌弃。
郑管家探头往木桶里看了看,里面盛满了清水。
“奇怪,看着像是井,但这水……”
他伸手舀起一些水,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水怎么有一股怪味?”
郑管家又喝了一小口,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这……”
郑管家脸色骤变,猛地将口中的水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小二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道:“这位老爷,这是我们客栈新置的‘马桶’,方便客人如厕之用。这水是用来冲洗污秽的,您可千万别喝啊!”
“马桶?”
郑管家一脸茫然,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小二指着房间角落里另一个高高的木桶解释道:
“您看,那是水塔,里面储存清水,通过管道连接到马桶。
客人方便之后,只需拉动旁边的把手,水塔里的水就会自动冲洗马桶,干净又卫生。”
郑管家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客栈里的东西真是稀奇古怪。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连忙走到窗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驱散口中残留的怪味。
郑嫦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
她虽然也觉得这“马桶”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像郑管家那样大惊小怪。
她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
“这建安城,还真是处处都透着新奇啊。”
郑管家缓过劲来,走到郑嫦娥身边,低声说道:
“小姐,咱们还是小心为妙,这些新奇玩意儿,还是少碰为好。”
郑嫦娥点了点头,“嗯,等绿骡带人回来,咱们再做打算。”
她望着窗外熙攘的街道,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次的建安之行,恐怕不会太平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而有力,仿佛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
郑嫦娥和郑管家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
郑嫦娥沉声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