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致远满脸疑惑,家中的猪肉腌制秘方,那可是维系郑家在地方上地位的重要一环,怎么泄露了,家主不仅不封禁,还要大肆宣扬?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爹,这究竟是为何?这腌制秘方……”郑致远急切地问道。
郑元洲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致远,你可知,我曾在江东游历数月。”
郑致远一愣,这事他倒是知道,只是不明白和眼下的事有何关联。
“孩儿知道,只是……这和秘方泄露有何关系?”
郑元洲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缓缓说道:
“你爷爷看到了破旧立新,我看到了顺势而为,我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风景啊。”
郑致远更加迷惑了,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定有深意,却始终无法捉摸。
“还请父亲明示。”
郑元洲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郑致远。
“江东之地,风气大开,奇巧之物层出不穷,一种用奇怪符号隔开的文书,大大提高了文书的传播效率,一种两轮小车,能让人轻松运送货物,还有那叫做话剧、舞台剧的玩意,更是吸引了无数百姓观看。”
郑致远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事物他闻所未闻,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些东西,看似与我郑家无关,实则不然。”
郑元洲顿了顿,继续说道,“江东之地,百姓的生活日新月异,思想也随之开化。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温饱,而是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更多的精神享受。”
“爹的意思是……”,郑致远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郑元洲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秘方泄露,已是无法挽回之事。与其费尽心思去封锁,不如顺势而为,将这猪肉生意做大做强,占据市场,获取更大的利益。这,才是我的真正用意。”
郑致远心中一震,他终于明白了郑继伯和郑元洲的用意。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利益,更是未来的趋势。
“可是,爹,这……”郑致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郑元洲抬手阻止。
“不必多说,此事就按我的意思办。现在跟我去接待一位贵客。”
“贵客?”,郑致远一愣,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要宴请贵客,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下意识的问道:
“不知是哪位贵客?”
郑元洲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沉思。
他喃喃自语道:“时代变了啊……”
世族高高在上,靠着土地和权力压迫百姓的时代,已经渐渐远去。
江东以及炎国,土地改革如火如荼,书籍印刷术的普及,更是让知识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
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地种,人人有粮食吃。
但百姓真的就因此满足了吗?
郑元洲摇了摇头。欲望,才是人最难摆脱的枷锁。
人们信仰楚王,相信来世,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以此来约束自己的欲望。
然而,楚王终究会死去。
即便楚王不死,他的后代,又能保证永远保持这份信仰吗?
郑元洲心中充满了忧虑。
没有了信仰的约束,欲望就会像脱缰的野马,肆意驰骋。
到那时,即便百姓拥有了再多的财富和知识,也只会陷入无尽的争夺和内耗之中。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郑元洲的思绪。
“进来。”
管家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老爷,先生到了。”
“有请。”
片刻之后,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进了书房。
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眼神却格外明亮,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
“郑家主。”年轻人拱手行礼,声音略带沙哑。
“先生一路辛苦了,请坐。”郑元洲笑着说道,示意马周落座。
两人寒暄了几句,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郑元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先生一路行来,可曾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年轻人放下茶杯,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大炎国百姓生活富足,国力强盛,令人叹为观止。只是……”
“只是什么?”郑元洲追问道,目光紧紧地盯着马周。
年轻人抬起头,“只是百姓的脸上,似乎缺少了一种东西……”
“哦?缺少了什么?”郑元洲饶有兴趣地问道。
年轻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
郑元洲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先生,你我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藏着掖着。”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缺少了一种……敬畏。”
郑元洲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
“敬畏?说得好!说得好啊!”
笑声戛然而止。
郑元洲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年轻人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先生,你可知道,我郑家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宴请你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郑元洲盯着马周,一字一顿道:“我郑家,要在大炎这新朝新政中,谋得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楚王已成势,江东之地,日后信奉的,恐怕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来世,而是实实在在的……钱。”
郑致远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颤声道:“爹,您的意思是……我们要用钱,来控制百姓?”
郑元洲瞥了儿子一眼,“控制?不,是引导。引导他们用钱财换取所需,用钱财衡量价值,用钱财……束缚他们。”
郑致远脸色煞白,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图。
郑家要做的,不是单纯的迎合,而是要在这新的体系中,建立起新的规则,用钱财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将百姓牢牢掌控在手中。
“我们将书籍、土地,甚至是粮食,都明码标价,让他们用钱财来换取。”
郑元洲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让他们体会到钱财的重要性,让他们为了钱财而奔波,让他们……离不开钱。”
郑致远感到一阵窒息,这与他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
郑家世代诗礼传家,如今却要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郑元洲仿佛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他拍了拍郑致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致远,时代变了。旧的规则已经被打破,新的规则尚未建立。我们必须顺应潮流,才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
郑致远沉默了,他明白父亲的苦衷,也明白郑家的处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是,爹,”郑致远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样做,真的能行吗?真的能控制住……引导住百姓吗?”
“能不能行,试过才知道。致远,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用钱财束缚他们,更要找到一种……更有效,更隐蔽,更……让人无法抗拒的方式。”
郑元洲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年轻人,“先生,你说呢?”
年轻人望着郑元洲,眼神深邃,缓缓说道:“郑家主所言极是,只是这方法……”
郑元洲抬手打断马周的话,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欲。
“欲望,才是控制人心的终极武器。”
郑元洲将笔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激发他们欲望的方法,让他们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看向年轻人,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先生,你觉得呢?”
……
马周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背上。
他徒步跋涉了数日,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然而,当他远远望见雁云城那高耸的城墙时,疲惫的身躯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雁云城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城门口进出的百姓络绎不绝,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城墙上,身着统一制式盔甲的自卫军士兵精神抖擞,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每一个人。
“站住!”马周刚走到城门前,就被两名士兵拦了下来。
他们上下打量着马周,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
“哪里人士?来雁云城做什么?”其中一名士兵沉声问道。
马周连忙拱手道:“在下马周,乃是一名读书人,听闻大炎正准备科举纳才,特来拜访。”
士兵闻言,神色缓和了些许。
他们仔细查验了马周的身份文牒,确认无误后,便热情地说道: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快请进!我们雁云城可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保准让您流连忘返!”
进入雁云城,马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宽阔的街道平坦整洁,两旁店铺林立,各种奇巧的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街道上,衣着光鲜的百姓熙熙攘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各种叫卖声,热闹非凡。
“这……这就是大炎国吗?”马周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震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简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他顺着人流,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赵阳的住处。
“马周?真的是你!”
赵阳见到马周,激动地给了他一个熊抱,“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马周笑着捶了他一拳,“我可是答应过你的,要来大炎国见识一番。”
赵阳拉着马周,兴奋地说道:“走,我带你好好逛逛雁云城!这里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两人走在街上,马周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他看到了一种用铁制作的“自行车”,人们骑在上面,轻松快捷地穿梭于人群之中。
突然,一阵喧闹声吸引了马周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舞台,几个身着华丽戏服的女子正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
她们的唱腔高亢激昂,身段婀娜多姿,引得台下观众连连叫好。
“这是什么?”马周好奇地问道。
“这是舞台剧。”赵阳解释道,“是最近才兴起的一种娱乐方式,很受百姓的欢迎。”
马周仔细地观察着舞台上的表演,只见其中一名女子被几名男子绑在柱子上,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马周皱着眉头问道,“难道是在……审问犯人?”
赵阳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马周,你想什么呢!这可不是什么犯人,这是舞台剧里的角色,她在演一出悲情的戏码呢!”
马周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赵阳。
“悲情?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