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附近的餐厅不少,几人综合比较下,选了家相对平价又安静的茶餐厅。
盛风在餐厅靠窗的位置,面前是碗牛肉面,用筷子夹出碗里的香菜,丢到闲置的白碟里。
桌面上平放的手机震动,盛风放下筷子,划开手机接通。
餐厅安静,她的手机没有刻意收音,对方通知她准备下午决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江明煦几人都听见了。
盛风应声说“好”,手机又丢回桌面。
斜对面的江明煦嘴里叼着鸡腿,“厉害啊盛风,小小比赛,轻松拿捏。”
盛风往碗里加了些醋,用筷子把面缓慢拌开,“你姐出马,一个顶俩。”
“谦虚点吧兄弟。”江明煦翻了个白眼,挺好奇的,“不过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啊,听说这玩意可难学了,平常也没见你怎么练过。”
“是啊。”高幸的齐肩头发由一根黑色皮筋在脑后绑成一小簇马尾,眼睛正不眨地看她,“盛风,你学了多久?”
坐在盛风身侧的林荡,安安静静地吃着面。
看似不经意,实则动作缓慢,似乎等她的声音。
“我学得蛮久了。”由签字笔盘起的长发已经散开,借了高幸一根皮筋,把头发盘成了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额前垂着几缕碎发。
盛风把那口面吞咽下去,慢腾腾的继续说,“在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我就坐在钢琴跟前了。”
“我靠,你学了这么久!”比他练短跑的时间还长。
江明煦手臂枕在桌面上,“既然你钢琴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走艺术生路线啊,反正你理科成绩这么差,统招考985基本没指望,走艺术生才有……”
话还没说完,江明煦“嘶”了声,桌子下的腿被人狠踹了脚。
抬头,对面坐着的林荡正漫不经心地吃面,看都没看他一眼。
偏偏江明煦脑子缺根线,揉了揉小腿抱怨,“荡哥,你踢我干什么。”
盛风偏头看他,林荡幽幽地抬眼,“哦,不小心踢到了。”
那眼神,确定是不小心吗。
江明煦咂巴几下嘴,识趣地没继续下去。
江明彦替他找补,“盛风,明煦的意思是走艺术生高考的话,文化课分数不需要那么高的。”
江明煦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这意思,你看我文化课成绩不好,但我腿好啊,我就走体育生,体育生高考分数可比普通高考要低很多的。”
盛风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面条,等到吃完这口,才坐直身说,“我原本就是艺术生,只不过期间发生了点意外,让我萌生了想放弃钢琴的心思。”
“啊?”江明煦,“什么意外啊?”
盛风垂下眼睫,默然很久。
高幸忙说,“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盛风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也就是……”吐了口气,故作轻松,“跟我妈闹掰了。”
唇边反复晦涩的话,当着他们的面儿说出来,那股烦闷好似就能消减一半。
江明煦几人相视一眼。
盛风没抬头,视线没什么焦距的落在牛肉面上,热气腾腾的,她嗓子却发干,“就……她为我申请的学校因为我文化课成绩太差,把我拒绝了,那天我妈发了好大火,我俩大吵一架,彼此都跟对方说了最难听的话。”
“她说我没用,我说她没心,她说我自甘堕落、处处不如她,我说她就是看重我会弹钢琴,才会跟我爸争抚养权……”
盛风扯唇,“总归吵到最后,一拍两散,我就被安排进一高了。”
她往后靠了靠,朝江明煦那边抬了抬下巴。
“其实你那天没说错,我的确是靠关系才进的重点班。”自嘲的笑,“否则我这烂成绩,只能待在普通班。”
从盛风话里,几人捕捉到几个字眼。
盛风的父母离婚了!
难怪她一个人独自住在嘉苑小区。
也没人来看过她……
高幸吸了吸鼻尖,抽出一张纸巾侧过身,默默擦泪。
四人几乎同时自行脑补了一出‘父母离异的她爹不疼娘不爱,每天只能靠吃方便面艰难度日的画面’。
江明煦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想想,他先前还在班上嘲讽盛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了台。
立刻朝服务员招手,示意多加一个鸡腿。
还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股脑地全夹给盛风。
“怪不得你这么瘦,多吃点儿补补身子!”
“今后没钱了就跟哥说,哥还有点压岁钱!”
“下午比赛成绩不好也没关系,你还有哥几个陪你呢!”
盛风看着碗里的大块牛肉,嘴角抽了抽。
其实父母离婚后,每个月打给她的生活费不少,没让她缺衣少食过,随着他们事业的各自成功,打给她的钱更有了攀比的架势,现在她银行卡里的数字已经七位数了……
林荡也默不作声地把碗里的牛肉往她碗里夹。
紧接着是江明彦和高幸……
盛风轻咳两声,掌心立刻挡在碗上,解释说,“那个,你们可能误会了,其实我还挺有……”
江明煦招呼大家,“我宣布,现在盛风就是我们五个当中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后吃饭要让着,睡觉得哄着,值日我帮着!”
高幸和江明彦非常赞同,“必须的。”
林荡,“没意见。”
要是值日有人帮的话……
盛风把剩下那个“钱”字默默给咽下去,眨了眨眼说,“那今后,我就靠哥几个照顾了。”
“有什么安排你尽管说!”
江明煦仗义地拍了拍胸口,配上寸头短发,黑衣俊脸,显得十分侠气。
盛风盛情难却啊,葱白的指尖敲了敲桌面,状似无意的说,“忽然想吃虾,剥好的。”
林荡让服务员上了一盘白芍虾,挽起袖口,给她仔细地剥。
盛风舒坦了,清咳两声,“那个,嗓子忽然有点渴了。”
江明煦马上给她倒水。
盛风闷头想笑,但正努力克制住。
江明彦看她说,“其实你现在的钢琴水平,以艺术生的身份,完全可以留在重点班。”
“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盛风指尖拎着透明玻璃杯转,水光晃动的影子映得她手指漂亮。
她温吞地落了句,“毕竟某人说过,努力和天赋都是稀缺资源,别辜负这么好的天赋啊。”
林荡缓缓挪眼,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碗里,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虾肉完整,蜷成月牙。
她咬上一口,半透明的肌理间渗出清甜,“谢了。”她弯眸,“林校草。”
林荡抽出纸巾擦拭手指,脑袋微微侧着瞧她,动作不紧不慢。
“有需要尽管使唤,邻居妹妹。”
盛风掩去眼底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