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年脸上被砸出红痕,神色难堪。
张青婉尖叫一声,“盛唐,你干什么!”
盛唐纹丝未动,笑里的嘲意不加掩饰,“用这点垃圾打发谁呢。”眼神漠然的落在周卿年身上,“你以为用这点股份就能收买我女儿?就能弥补你当年做过的事了?”
刚得知周卿年出轨时,那种被人从后背猝不及防的捅一刀的心情,她永远不会忘,而此后的每一天,都像是被拿钝刀子砍心脏,不断提醒她过去那些年的失败。
群众都在看着,小声议论。
盛风深吸一口气,“妈,这是我管他要的,你们别吵了。”
“问他要?”盛唐脸上的嘲意更浓。
遇到周卿年,她所有锋芒就会刺一样竖起来,“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钱也没少往你卡里打吧,怎么,母爱给多了,也要点父爱了?那你当初怎么不跟他啊。”
盛风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
周卿年沉声,“我给粥粥股份,是因为她也是我女儿……”
他没说完的话,被盛唐的嘲笑声打断,“你女儿?”视线扫过张青婉身边的女孩,“她才是你女儿。”
周卿年脸色一黑,盛唐用力扣住盛风的肩膀,“而这个是我自己的女儿,跟你没关系。”
瞧见那女孩的铜牌,顿时笑声更大。
“才铜牌啊。”
盛唐的手搭在盛风肩膀上,神色倨傲,“粥粥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考夫曼钢琴比赛的冠军了,她从来没拿过铜牌。”
张青婉脸皮子抽动几下,盛唐言辞间的讥诮,无异于在讽刺她的女儿不如她生的。
被这么多人看笑话,周卿年压不住怒火,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挤出去的,“盛唐,你别过分了!”
“别着急,我还有更过分的事还没做呢。”视线掠过地面一堆碎纸,盛唐笑,“这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留给你们买棺材用吧,哦不,等我注资顶岳的时候,你们可能会赔得连棺材都买不起。”
周卿年脸色骤然一变。
顶岳跟舟帆是对家,两家医院一直在抢头部客源,近两年更是撕上了台面上。
要是盛唐注资顶岳,在抢占市场份额上,舟帆怎么可能打得过顶岳。
“盛唐,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
盛唐冷笑,“我看,你是早就打听到我要注资顶岳的风声,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把股份转给粥粥吧,以为我看在女儿的份上,会放过舟帆?周卿年,挺会算计的啊。”
“我事先不知道你会注资顶岳!”
“周卿年,收起你虚伪的嘴脸,粥粥还年轻,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但你记住了,我盛唐跟你,不死不休。”
两个人又是如此的针锋相对。
盛风全程默不作声,她低头看着地面,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紧。
在争执声中,只很轻的落了句,“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我先回学校复习了。”
两人终于停止争吵。
盛唐偏头,“你站住。”
盛风顿住脚步,盛唐看她一眼,之后越过她,先一步上车。
“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周卿年在身后叫了声“粥粥”,盛风轻吐了口气,没有理会周卿年,径直坐上车。
秘书把车门带上,与外界所有的声音隔绝,车里安静一片。
车外的周卿年气得脸色青白交加。
盛唐讥嘲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双臂抱胸,看着盛风,“既然你没打算放弃钢琴,那就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考柏林艺大。”
盛风指节微曲,“我想留在国内,考央音。”
“就你那文化课成绩,你能考得上央音?”
盛唐说话带刺,盛风早就习惯了,她没什么表情的点头,“对,我要考央音。”
盛唐打量她一眼,看来,她还是没反省好。
不知道天高地厚。
央音是好学校,但跟柏林艺大比到底差了一截。
而且在国内,央音对文化课要求蛮高的。
盛唐认定盛风考不进去,她这个女儿,钢琴天赋极高,但文化课怎么拉都拉不上去。
相比较而言,柏林艺大更适合她。
“随便你。”盛唐笃定,她见识过高考的残酷后,还是会回头找她求助。
盛风吐气,“那没什么事,我回桐市了。”
盛唐抬了抬下巴,“缺钱就说。”一缕烦躁凝在眉头,“别再找周卿年要什么股份,丢我的人。”
盛风想了想,重新坐了回去。
缓了好久,她看向盛唐平静的开口,“妈你知道吗,有一个人告诉我,你很爱我。”
车里盛唐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工作上的电话,她本要接通,但指尖因为她的话而停住。
盛风垂着眼帘,“他说,你给我改名字,是不想我同你一样,在过去的恩怨里刻舟求剑。”
“他说,你没告诉我你们离婚的原因,是不想我对周卿年心生怨恨,想我坦然的接受他补偿我的一切。”
“他还说,你让我拼命练琴,也不是因为不想让我输给任何人,是因为坐在钢琴前的我,能拥有这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盛风说着苦涩的牵唇。
盛唐红唇抿紧,拿着手机的手,不知不觉的垂在身侧。
车里只有手机铃声,和盛风几近自言自语的声音。
“他还说,你很勇敢,你面对出轨的丈夫,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带着我奔向新生活。”
盛唐的目光微微闪动,嘴唇紧闭,没有说话。
盛风忽而笑了句,“但其实,他一点不了解你。”
“其实,你很爱攀比,处处拿我跟周帆比,生怕我会输,让你在周卿年和那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
“其实,你对周卿年的恨意逐渐递增,你一直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你没那么勇敢。”
“其实……”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你也没那么爱我,所以我在桐市过得怎么样,你到现在也没有问过一句。”
盛唐和周卿年离婚后,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较着那股不服输的劲,拼命要在事业上作出一番成就。
先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到后来几个月,她都见不到一面。
盛风跟保姆相处的时间最多,但保姆并不知道重要比赛要穿礼服。
领她到现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打量她那一身长袖长裤的装扮。
那时候年纪小,感到羞耻,会蹲在角落难过的给盛唐打电话,但电话打不通,盛唐太忙了。
保姆只拿钱干活,才不会照顾她的情绪,那次之后,盛风就自己去找地方订制礼服。
一开始不知道这里面水深,被人骗了好多钱,惹得盛唐一阵痛骂。
在盛唐看来,她那么优秀,她女儿也就该优秀,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这些盛风都知道。
盛唐争强好胜,一直在跟周卿年暗暗较劲。
不想让人看她的笑话,尤其是周卿年。
盛唐对她有母爱,但很遗憾,没林荡想得那么丰满。
只是,有盛唐昨天那句话,她已经很知足了,所以她立刻挂断电话,没有接着问下去。
在她心里,她被盛唐坚定的选择过,那就足够了。
“但是妈,即便你没那么爱我,我还是最爱你的。”
盛风重新抬起头,冲她笑得灿烂,“当年,要不是你抢走了抚养权,我在那家人里肯定过得很凄惨。”
“以前我总是在乎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忘记自己已经拥有什么,把自己放在很苦情的角色,反复用未曾拥有的人或物来折磨自己。”
“但仔细想想看,我有自己的未来和路要走,同样,你也是啊,身为儿女,我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自然,我也不能苛求你多么尽善尽美。永远爱自己,把自己放在首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到这里,盛风的内心也随之开阔。
她轻声,“但是妈,离婚固然会让人觉得,你一直以来为这段婚姻的奉献形同白费,但正如你所说的,我们都得往前看,享受当下,把此刻过好……这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啊。”
似乎想到了某个人,小姑娘眼眸里的晦暗逐渐褪去,变得清透而明亮。
“这世界上是有那么一两个会让你伤心难过的人,但一定也会有一个人的存在,会给你带来温柔希望,会给这个世界重新添一个明媚的理由。”
盛风说完紧紧握着口袋里的奖牌,从车上下去了。
盛唐没拦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椅背,内心被种种情绪填满,失神的看着透明天窗。
有虫子短暂驻留,有枯枝败叶坠下。
铃声还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响着。
盛唐自嘲般的呢喃了声,“你个小屁孩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