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咖啡厅,盛风的眼眶依旧红红的。
看到盛唐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了盛唐。
盛唐的身体明显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神色很不自然,但语气明显柔和很多,“怎么了?”
盛风在她脖颈里,闷声闷气的,“没怎么,就想抱抱你,不行啊。”
“神经。”似乎有点嫌弃,但盛唐没推开她。
沈楠和林青岚看着母女俩,随即相视一笑。
坐进车里,盛唐指腹摩挲着沈楠坚持要给她的那张卡,先前,她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盛风出来。
因为盛风知道他们还了这一百万,不见得会跟她乖乖去德国。
可这会儿,偏头看着难得安静懂事的盛风,盛唐内心纠结几秒,把卡拿了出来。
“先说好,我没告诉他们是你给的钱,这张卡也不是我要的,是他们硬塞的。”
盛风看着那张卡,心想他们已经猜到什么,才会让沈楠把钱送过来。
她目光复杂,低声说,“文姨和沈姨有自己的骄傲,一旦知道钱是我给的,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我。”
“卡里有一百零五万,本就是你的钱,你自己收好。”盛唐手里的卡丢到盛风怀里。
盛风迟疑,“那五万……”
“是你协助逮捕逃犯的奖金。”
听到盛唐的解释,盛风轻轻摇头,“就算是奖金,我也应该只能拿一半,另一半是林荡的。”
盛唐手指轻点着方向盘,意味不明地念着她口中的那个名字,“林荡。”
眼风浅显地掠过盛风,“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盛风扣好安全带,不敢直视盛唐犀利的眼眸,结结巴巴的解释,“就是……朋友啊。”
盛唐懒得揭穿她这点少女怀春的心思,“公司安排我去德国接管一家公司,后天我就要飞德国了,既然这钱已经还回来,我们之间的交易就不存在了。”稍顿,“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德国,随你。”
“妈。”盛风忽然开口,“我跟你去德国。”
盛唐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跟我去德国?”她以为盛风会留在桐市。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里的朋友。
像是下定决心,盛风目光澄净而坚定,“我想考柏林艺大。”
这是盛唐给她安排的路,她从前走得并不真心,而这次,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喜欢钢琴,更喜欢弹钢琴的自己。
“你已经在德国为我联系了学校,还找了最好的钢琴老师,这是最稳妥的路。”盛风说,“我没理由拒绝,甚至我应该感激您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
盛唐第一次见盛风这么配合,不跟她吵几个来回,还有点不大习惯。
“而且,我觉得我也应该多陪陪您……”
毕竟大学毕业之后,她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再有像现在这样能陪盛唐的机会了。
盛风说完这句话,盛唐立刻伸出一根手指制止她,“打住。”
盛风朝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盛唐不自然地离她远点,眼神把她剔了个遍儿。
盛风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从她嘴里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盛唐觉得这才是她的目的。
盛风摇了摇头,然后迟疑的看她几秒,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盛唐就知道,“想要什么就说,别给我灌什么迷魂汤。”
盛风试探,“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我想给他过完生日再走行吗?”
盛唐唇角轻扯,“不会是给那个叫林荡的小子过生日吧。”
“嗯,今天是他的生日。”盛风点头。
盛唐嗤了一声,没说什么,倒是发动车,朝嘉园小区的方向行驶。
盛风笑起来,“谢谢妈。”
盛唐掌控方向盘,看都没看她一眼,“我是带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盛风习惯她嘴硬了,看向窗外时,忍不住弯起唇角。
——
盛唐实在不习惯这么吵吵闹闹的氛围。
三家人聚在沈楠家的客厅里,木质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奶油蛋糕,五个孩子聚在一起吵得她耳朵嗡嗡作响,五个大人也是,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叽叽喳喳从头到尾说个不停。
还有一只大肥狗,总来悄咪咪地蹭她的腿脚,沾得她黑色大衣全是白色的毛。
盛唐对狗毛过敏,盛风见状立刻抱起热情似火的浪浪,讪讪地离她远点儿。
盛唐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给不了盛风这面子,站起身朝房外走去。
桐市空气好,夜幕降临,窗户缝隙钻进来的风也带着草木的味道。
她站在楼梯间抽烟,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唱生日歌的声音。
她还听到了盛风的笑声。
盛唐明艳的脸笼罩在灰色的烟雾中,说不出此刻弥散在心口的是什么滋味。
桐市是她的老家,从这个小地方摸爬滚打到哈佛那年父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她急匆匆的回国却没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那段时间她特别难熬,没日没夜的自责和内疚。
周卿年的陪伴仿若一剂良药,让她从最煎熬痛苦的那段时间挣扎了出来。
当时年纪轻,错把婚姻当成一切,周卿年家庭条件不好,她就把父母留下的遗产资助他创业,周卿年没有商业头脑,她就为他东奔西走拉资源、拉投资,就连孕期也不敢停歇。
得知他出轨的那天,她恍若晴天霹雳,那时候居然还在想,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盛唐后来才知道答案,有些人,天生就不配得到爱。
盛风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跟周卿年争抚养权的时候,她做好了舍弃一切的准备。
但好在她掌握了周卿年出轨的证据,法院把房子和存款判给了她。
当时在法院,她就朝周卿年撂过狠话,将来会拿走他拥有的一切。
如今心想事成,周卿年正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拉资源,盛唐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因为她逝去的年华再也回不来了。
指尖弹了弹指尖的烟灰,盛唐听着房间里传来的欢笑声,仰头缓缓吐出一口薄烟,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也如冰霜般的将她整个心封藏。
周卿年毁掉了她对婚姻和爱情所有美好的期待。
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以及清浅的脚步声。
盛唐抽回思绪,偏头看朝她走来的少年。
不得不说,他很会长,是张小姑娘都会喜欢的脸。
林荡站在她跟前,月光落在他颀长挺阔的肩背,他递过去手里那块切好的蛋糕,很有礼貌,“阿姨,给您。”
一缕从缝隙中钻进来的月光,将黑暗切割得清晰分明,盛唐没接,目光像是透过冰块般,毫不遮掩地打量面前的少年。
“林荡是吧,我听粥粥提过你。”
林荡慢慢抬起眼。
盛唐音色温淡,“她年纪小不懂事,跟你家添了不少麻烦吧。”
林荡摇头,“粥粥没有给我们添过麻烦。”
“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盛唐唇角弯起一抹很淡的笑,“我是说,她从小在国外长大,与你们这些男孩子相处时偶尔会做出一些没什么边界感的举动,给人造成一种喜欢的错觉,那只是文化使然,希望没对你产生什么困扰。”
林荡睫毛轻轻颤抖着,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不动声色的大人,轻轻摇了摇头。
盛唐也只是点到为止,接过他手中的蛋糕,说了声“谢谢”,抬步回盛风的房间。
时间差不多了,盛唐喊盛风回来收拾东西。
江明煦看林荡脸色不太好,过去问他什么情况,他低垂眼眸,看不清眼底,什么也没说。
隐约听到对面传来的对话声:
“学校的老师很照顾我,明天我要去学校跟老师道别。”
盛唐对此没什么意见的“嗯”了一声。
盛风想起来,“还有,我在一家琴房办了练琴卡,得去跟老板说一声。”
盛唐声音传出来,“桐市有施坦威?”
“不是施坦威,是卡丹萨,桐市的琴行没有施坦威。”
盛唐语气淡淡,“纽约的那架施坦威我让人给你运去德国了。”
盛风边收拾东西,边“哦”了一声。
江明彦觉得这个品牌有点耳熟,用手机简单搜了下,看到上面的价格后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一架钢琴一千多万?”
江明煦看到后也跟着吸了一口凉气。
哪怕心里做好了盛风家庭条件不错的准备,陡然看到这个价格,大家都震惊了下。
高幸去看林荡。
他的表情好像有点恍惚。
不知道盛风往行李箱里放了什么东西,盛唐很轻的啧了声,“这些衣服,你到德国买也是一样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盛风把衣服拿出来,唯独留了个蓝色的包装盒。
盛唐指尖挑开那盒子,指腹蹭过那材质,就合上盒子,“这个也不用带了。”
“这个要带的。”
盛风坚持把盒子放进行李箱。
盛唐嗓音温淡,“这种礼服满大街都是。”
把占地的盒子从行李箱扔出去,盒子翻滚几圈,里面的红裙掉在地板上。
林荡看到了红色的一角,睫毛轻轻的颤着。
很寻常的几句话,却字字如绵软的细针,刺在少年的傲骨上。
林荡唇瓣抿紧,转身回了房间,没有继续听下去。
江明煦他们相视一眼,也默默回了林荡家的客厅。
盛风把裙子捡回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装回包装盒里,小心翼翼地放入行李箱中。
“这个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其他的不用带,这个必须带。”
盛风很执拗。
红裙的材质并不稀有,设计也非顶尖,盛唐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在哪,但既然她坚持,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