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欢不由分说地将那外氅往苏睿身上套了过去。
苏睿虽然身量清瘦一些，但是个子还是比苏清欢高很多的，所以苏清欢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甚至还踮了脚。
她双眸灼灼地望向身前的青年，声音诚恳到了极点。
“兄长生来体弱，一定要记得答应清欢，每天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清欢担心好吗？”
看到这样痴痴然叮嘱自己的少女，苏睿内心不由得泛过几分怪异。
——如果自己和苏清欢的关系一直十分好倒也罢了，但是苏睿与苏清欢小时候就向来玩不到一块儿去。
毕竟苏睿母亲临终前郁郁难言的样子，苏睿这辈子都记得。
即使母亲一直不说，苏睿也知道，对于苏清欢这个父亲抱来的不明来历的女孩，他母亲心里是梗着一口气的。
旁人都极为羡慕苏母好福气，苏将军这辈子也没有纳妾，更没有什么通房之流，也不似其他官宦，喜欢流连那等风月之地。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因为苏清欢被带过来，还被记在苏母名下，莫名其妙算作嫡女，苏母心里始终意难平。
可是苏母也从不曾听闻苏将军在外面养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女人，为了验证这个便宜女儿的来历，苏母特地找了人，想要半夜偷偷地割破苏将军的手指，在与那女婴的血融在一起，滴血验亲。
只是还没能成事，这个计划便被苏父发现了，苏父看到尚在襁褓中、手指被割破嗷嗷大哭的的苏清欢，还有一脸惴惴不安的妻子，当下大发雷霆。
“有什么好滴血验亲的？！清欢就是我的女儿，不，清欢就是我们的女儿，这辈子，你不许再做出这种骇人之举！若是让旁人轻慢了我们的女儿，勿怪为夫不客气！”
“……”
苏将军虽然是武将，但从来在家里不耍威风，也不爱发脾气，那次是苏母难得看到苏将军如此震怒的模样。
看到他抱着那个女婴安慰又轻哄的样子，苏母当场便觉得心痛如绞。
她难道想做这些腌臜事的吗？
可是明明是他不由分说带了这样一个来历莫名的女婴回来，还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让自己名下多了个嫡女。
苏母从那以后开始跟苏将军置气。
她虽然与苏将军并非自由相恋，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苏将军对她也极为敬重，从来不对旁的女人多看一眼。
谁料在这个抱来的女婴上，却让两人生出了嫌隙。
若是换做平时，苏将军肯定也会跟她通通气，商量一下，但是这事上，苏父就显示了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苏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权贵世家的男儿本就多情，比起旁的那些家中有无数通房，还有各种美妾的侯爵府，自己已经称得上是十分幸运。
更何况，苏清欢是女孩，继承不了家业，不会阻碍到她的谨言。
可是，苏母就是不快。
这或许是古代社会的不公平，女人连话语权都少得可怜。
她更难受的是，丈夫没有与自己交心。
但是看苏父对苏清欢这般好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随便在路上捡了个孩子，只可能是苏父在外头，不知道找哪个见不得光的女人生的孩子。
所以苏母越发看苏清欢不爽了，她这辈子活得光风霁月，倒也没有对一个小女孩搞什么阴诡手段，只是对苏清欢十分冷淡罢了。
苏睿因为疾病缠身的缘故，自幼便十分早熟，母亲的种种表现落在少年眼里，自然也连带着对苏清欢不快起来。
少年苏睿与苏母的个性都一脉相承，即使不喜欢，也不至于背后捅刀子，仅仅对这个便宜妹妹十分不亲密。
但这样相处下来，倒也算得上相安无事。
而因为苏将军这般维护苏清欢，苏清欢的身世在府里就成了一个秘密，稍微知情的老人都被遣散出去了，而新来的这一批下人，更是无人知晓苏清欢的来历。
只当做将军夫人只爱重儿子，不喜欢女儿罢了。
当家嫡母只重视儿子，这在重男轻女的古代也十分正常，更何况，苏将军不是对小姐还十分爱宠嘛，也算是相对平衡了。
……
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情，苏睿心中就觉得看苏清欢赤诚的眼神有些刺眼。
尤其是，少女那敬慕的眼神，太干净了，显得旁人的心思都好似无所遁形一般。
苏睿冷冷淡淡地觑了苏清欢一眼。
“既然如此，你便跟为兄来书房吧。”
“好。”
……
苏清欢虽然早就猜到凭苏睿这样差的身体，是要到春天结束都不会撤掉地龙的。
可是她没想到，现在都要入夏了，整个苏府却仍旧是暖洋洋的。
苏清欢看到穿着薄薄衣裳的下人，再一瞥还披着外氅、缓步徐行的苏睿，眼中不免一暗。
她安置好小桃好好照顾那盆百年雪颜花，而后便迅速跟着苏睿入了书房。
男人早已屏退左右，此处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或许因为书房是苏睿长待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地龙也比别处来得更暖一些。
青年慢条斯理地解下外氅，将那鹤羽做的衣袍放在书架旁，被那黑金颜色的衣料衬托着，男人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越发显得岫玉般的透明。
……
“为何这般看着我？”
见苏清欢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却一直缄默不语，男人不由得心中诧异。
“你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而苏清欢忽地跟了上来，她上前一步，将男人逼到了书桌边沿。
“兄长，现在快要入夏了，你还燃着这样热的地龙？”
“……有何不妥？”
因为苏清欢靠的太近，苏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因为身后是书桌，便有些退无可退。
少女双眸灼然地望着他，在男人惊愕的眼神中，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松手！”
苏睿本来就不喜欢旁人近身，他是有几分洁癖的，除了为他治病的医者，旁人都近不得身。
没想到，此刻竟然被苏清欢钻了空子！
……
而少女却不理会苏睿的呵斥，她柳眉颦蹙，脸上忧色愈发浓烈。
“脉象细弱，气若游丝，兄长，为你治病的大夫，难道没跟你说过，你本就体弱，平时穿衣多一些就罢了，但若是太过于依赖这些地龙，只怕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
“……”
苏睿原以为苏清欢抓他的手腕只是无聊，可是没想到苏清欢说的话，却与那过世的江湖医圣如出一辙！
“你何时学会的把脉？”
男人皱眉。
回忆起女子种种奇怪的行径，再盯着少女清丽的脸，男人双眸忽地掠过寒意，整个人阴戾得可怕。
“你不是苏清欢？！”
话音未落，他忽地就用手攫住了小狐狸的下巴，试图从上面揭下一层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