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李俭只能认为，明室打算以此提振士气。
大敌当前，连大敌的情报都知之甚少。此时此刻，哪怕是不利于己方的情报，知晓些许总比毫不知情更强。
士气很有用，但如果探索路线完全不行，高昂的士气大抵只能在走向灭亡时值得尊敬。
趁着传令兵忙碌的时候，李俭看了圈各族战士的精神状态，没能找到“施法快感”复现的迹象。
自己离开时，它们正严格按照首领们的命令，对空洞执行法术轰炸；在自己回来后，它们还是严格按照命令，继续法术轰炸。
调整命令传达四方，微微约束了战士们的攻击方向，但这和先前差别不大。
一群精锐战士当然干不出将法术攻击方向和实际攻击目标偏差七八十度的烂活，上级下达的命令是“保持法力充盈状态，维持法术轰炸，攻击空洞”，它们便相当优秀地执行这项模糊指令。
在强调垂直打击空洞之前，战士们便将法术攻击方向收束在垂直方向的五度偏差之内，少部分意外偏离的法术也不会大于十度，并在之后的修正中，渐渐返回到五度偏差之内。
事实上，仅看命令的字面意思，哪怕战士们把法术打飞四十五度角，偏差离谱到这般程度，也能命中空洞，在字面意义满足命令。这当然是指令过于模糊带来的问题，如果攻守同盟的平均军事素养还能更高一点，就应该在指挥基层战士发动攻击时，执行的必然是带着攻击方位的命令。
不过战士们足够优秀，靠个人素质将模糊命令和明确指令之间的定位参数差异抹消，总算没在意外破坏岩壁这件事上埋雷。
“施法快感重现了吗？”李俭生怕自己观察不够细致，放走重要信息，转而问向各位首领。
“还没。”风雅摇头，它关心的并不只是“施法快感”这一种变化，它期待的是法术轰炸迫使空洞出现变化，什么变化都可以。
“没有吗？”李俭微微摇头，随手搓了一发法术，砸入空洞。
“没有？”熟悉的感觉再度重现，法术生成脱手后，那般“应天合人”的感觉又回来了。
再搓一枚火球，丢入空洞。
对，是这般感觉，仿佛自己顺天应人，所做的事情正得到冥冥之中的赞许。
“怎么没有？你试试。”
风雅正看着李俭，见他两次施法，又说得激动，情知事情又有转机，心跳不由得快了。刚听见李俭让自己试试，它就搓出一道风刃，丢向空洞。
“是，是有！变化出现了！”风雅激动坏了，连搓几道风刃，丢向空洞，感受着施法带来的微弱快感，确信这绝对是过去从来没碰上过的东西。
复现成功了，空洞真的对法术轰炸有反应，法术对这玩意绝不是无效，哪怕效果只有一点点，撬动空洞的基点也找到了！
“它在引诱？还是说，这股引诱不是它的？”温坚也试了试，施法带来的舒畅感使它膨胀了一瞬，但它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种快感有多危险。
“就算是引诱，这股感觉是总不会是幻景。你我检查本心，就知道是不是被引诱了。”李俭说着。
李俭灵觉突出，春江水暖鸭先知，连着两次都是他先发觉施法快感出现，他也是第一个自查的。
这次时间充裕，又有心理准备，和上次的粗浅检查法力存量不同，李俭着重检查施法时，金丹是否不虞。
四次结丹后，金丹就是修仙者，修仙者就是金丹。
金丹是修仙者的一切，所有情感、记忆、能力、关系，都在金丹之中。来自修仙侧的数学关系形成了一套从金丹到修仙者、从修仙者到金丹的双射。
金丹在非修仙侧观察，是“独立于修仙者”的物质，只要修仙者愿意，他们就能让金丹离体，独自进行某些操作。在这时候看起来，金丹好像并不是修仙者，又或者说，各自独立的金丹和修仙者本体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修仙者。
不，并不是这样。哪怕那枚金丹看起来正在到处乱飞，而修仙者的肉体在后面追都追不上，也不意味着金丹是修仙者的一部分。同样的，这也不意味着，当修仙者让金丹离体时，就因为“金丹就是修仙者”，使得同一位修仙者在这世上竟然变成了两位。
无论金丹如何行动，与其肉身相距多远，金丹就是修仙者，一切操作落在修仙者身上，一定会在金丹上发生映射。
如果怀疑自己被暗中的力量下了套，只消仔细检查金丹，检查一切不妥帖之处，就知道是否遭了毒手——如果下的套检查不出来，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某个敌对方下的黑手在金丹上都找不出来，更没有别的途径检查验证，那还是当做无事发生更好。虽然不知道这种眼瞅着各方面都远超自己的大能为啥要闲的没事干，专门给自己下这种检查都检查不出来的套，但既然挣扎无用，连确定其是否存在都做不到，那还不如玩奥卡姆剃刀。
不然的话，无穷猜疑层层叠叠，自己把自己耗死，又有何用呢？
在众首领尝试时，李俭便内查金丹，只见一切如常，并没有被幻境控制的特征，反而看着像是修为精进，金丹因此振奋。
“果然不是事故。看金丹，倒像是修为正在进步。”风雅跟着自查金丹。
“我也如此……莫非各位都是这样？”
“不，”伏野抬头，它跟在风雅后头，刚刚与传令兵聊了一番，正赶上李俭让各位首领自查金丹，“金丹很安稳，既谈不上什么引诱，也谈不上修为精进。”
“那你施法试试。”砾金看热闹不嫌事多。
伏野倒是从善如流，砾金话音一落，它便掐诀施法，打出一道流光，猛回头：“修为精进？”
“假的，真要是修为精进，总得有别的动静。金丹为施法而兴奋，再加上隐隐有顺天应人的感觉……”说到此处，李俭很难欺骗自己，让思维绕过最有可能的方向，仰头高声大喊，“天道，是你在鼓励我们施法吗？”
没有任何回应。
李俭穿着全套作战服，戴着增强头盔，与诸位同盟首领待在镇魔碑填充地块天坑底部，但如果仅在出蛮古人所留遗书中出现过的天道当真存在，并且确实是它在鼓励战士们对空洞施法，那么李俭被包成什么样的粽子，都不耽误天道回应他。
天道大抵是存在的，但它显然没打算回应李俭。
施法快感没有增强，也并未削弱。伴随着施法带来的修为增进感也没有变化，更没有什么“天道临凡”之类的戏码，只有翻译软件处理后的妖语在天坑内淹没于法术的嘈杂环境音，连回声都听不到。
李俭第不知道多少次感谢增强头盔，有这玩意在，起码妖兽首领看不见他的尴尬。
可这能怪他吗？摆在明面上的因素看起来都指向天道，按照一般分析原则，能把这些因素现象串成一串，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天道正在看着他们，正鼓励他们用法术轰炸空洞。
封印下的空洞是李俭等修仙者看一眼就觉得此物不该存在的玩意，这可是他们从灵气复苏以来从未有过的共识，哪怕是魔修和魔族，这俩玩意也“只不过”是因为实在有害族群，才会被修仙者联合起来打算并力诛之。
就算是魔修和魔族，都不至于让修仙者看一眼就觉得，它们是“不应该存在的”。
再加上对空洞施法攻击，就会有修为精进感和顺应天地感，这玩意难道不是攻击“域外邪魔”的标配吗？
只要把“天道关注”代入眼前的所有情况，那么所有现象都解释得通……他妈的，天道你说句话啊，你不说话我很尴尬好吧？
李俭无语望天，而首领们愕然望他。
“李俭，你刚才说的天道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是不是我们的行为被天地鼓励……好吧，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猜错了。”感谢头盔，没有头盔挡脸，李俭已经绷不住表情了。
“被天地鼓励？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很像。”风雅若有所思。
“那就不是空洞的变化，而是天地的变化？”温坚的思考更进一步。
“法术对空洞本身没影响？”逐旷一步到位，踩在让众首领绝望的结论上。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猜错了，这只是和被天地鼓励很像，变化不一定来源于天地，还是以考虑空洞为主。”李俭猛摆手。
这要再聊下去，士气就要不得了。
李俭脑筋飞转，急切之间琢磨自己的“天道关注论”是否有什么没考虑到的要素，以致此假想和现实完全不一致。
倒不是他真的急着把自己方才的假想打倒，只不过这时候如果再不拿出矛盾把“天道关注论”干掉，短时间内这帮同盟首领难免继续沉湎在“施法快感是天地赐予的变化，而非空洞变化”中。
自己挖坑自己填，乃是自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