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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圣书局的人果真没再来,倒是事情传开后,曹叔忙不迭的过来打听情况。

“您听说了?”胥姜也不意外,曹叔就住在寿康坊。

曹叔忧心道:“都传开了,说是有娘子将书局的门给堵了讨说法,流言传得乱七八糟。东家,这继圣书局可是这京城头一号,财大势大,得罪了他们,怕是要惹来麻烦。”

“您别担心。”胥姜却很淡然,“闹开了反倒好,他们做的是暗地里的勾当,至少明着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若是妥协了,今天吃你肉,明天就能啃你骨头。”

曹叔还是不放心,毕竟胥姜一个女子,又在这京城才落地,又怎么应付得过继圣这种大书局?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干着急。

不过曹叔打心底对她感到佩服。自从认识胥姜以来,她对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笑容可掬,却有胆量独自一人去找继圣讨说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得罪也已经得罪了,事已至此,今后我替东家留意着,他们若有什么动静,我就来通报你。”

“好,那就烦劳您多费心了。”若不让他做点什么,他定然不会安心,胥姜便没有劝阻。又另道:“我那图样画好了,今日正好您来,干脆一起去看看,如果合适,就这么定下来。”

她拿出空闲时画的陶罐图样,是一枚四方印,仅书‘斩春书肆’四字,右上角有一朵祥云。

“也好,正好有空。”

两人正要出门,胡煦就到了,胥姜笑道:“正要去办事,你既来了,我就不锁门了。”

“东家,你没事吧?”胡煦喘得厉害,他一听消息便跑过来了,“都怪我,若是我在,便不会让你一人去了。”

胥姜心头划过一丝暖意,“没事,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胡煦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又骂:“这群仗势欺人的东西!迟早遭报应。”

“这位便是胡兄弟吧?”曹叔听许三提过,只是没见着人,今日见了,果然相貌堂堂,看着就正派。

胡煦朝曹叔做了一礼,“正是。”

胥姜替他介绍道:“这就是曹叔。”

“曹叔好。”胡煦同曹叔认了脸,又道:“方才东家说有事要办,便快些去吧,书肆有我看着,他们若再来,保管打走。”

胥姜忍笑,“放心,应该不会来了。”

胡煦两三日没来,胥姜把琐事交代了,便与曹叔一同去了。

“那窑在城外,这雪天不好去,咱们找他们在东市的铺子。”

“好。”

胥姜自来京城,只去过东市一次,正是那次在东市碰见的许三,才认识了曹叔。东市远,曹叔今日出门没有骑马,胥姜便去找米铺借了头驴,骑驴脚程快,一个时辰不到,二人就到东市了。

东市与西市格局相同,买卖同样热闹,尤其是这年关当头,进出万众。

二人一进坊门,鼎沸地市声便压了上来,震耳欲聋,曹叔与胥姜说话都得吊高嗓子,弱了根本听不清。

曹叔帮胥姜扯着驴,以防走失,两人好不容易才穿过挨挨挤挤的主街,来到南面的街市。

这边多是工匠们的摊档,有像曹叔一样的木匠,有泥瓦匠、铁匠、陶工、百工……一路走来,不少人同曹叔打招呼,没走多远,胥姜又见到了许三、阿徕,二人一见到她,都很惊喜。

“东家来啦。”许三招呼道。

“嗯,许三哥近来可好?”

许三憨厚一笑,“年底有些忙。”

“忙才好。”胥姜又问阿徕,“阿徕今年回乡吗?”

阿徕摇摇头,“不回了,跟三哥一起做活。”又说,“不过想寄封家书给俺娘,让她安心。”

胥姜催促他,“那快快去找纸笔,过会我办完事来写。”

阿徕雀跃道:“这就去!”说完便跑了。

许三哥也不好意思的说:“俺也想给俺娘寄家书。”

“这有什么,过会儿我一起写。”

“多谢东家。”许三咧嘴笑开。

曹叔见招呼打过了,便将胥姜领到一处摆满陶器、瓷器的摊档,胥姜顿时被迷住。瓮、罐、瓶、盆、杯、盏、碗、碟应有尽有。

“东家,这位便是陶工。”曹叔将一男子引来,瞧着与曹叔一般年岁,慈眉善目,堆一脸的笑。

“师傅好,敢问师傅如何称呼?”

陶工笑道:“鄙姓陶,都叫我陶工,娘子也随意叫就成。”

胥姜失笑,原来陶工还真是陶工。

“听闻娘子要做些陶罐子,可有图样?”

“有。”胥姜把图样交给他。

陶工接过看了,点头道:“可以。”又将她引到摊档前,指着几排陶罐说:“再选几个胚形,这都是才出的新样式。”

胥姜拿起一个来端详,虽是陶器,入手却细腻光滑,果然好手艺。她选了五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却都是大方简洁的样式,正好配套。

自己用也很好!

“就这些,每只先做五个。”

“好。”陶工记下了,“要选彩么?最近我们新出了四种彩,按时节分为春夏秋冬,另外还有一些花草鸟兽的图案可选。”

胥姜听得眼直,忙道:“要,先让我瞧一瞧。”

陶工又带她去看彩,胥姜一见那春夏秋冬,双目放光,春为粉,夏为青,秋为黄,冬为黑,颜色烧得浅,瞧着又明丽又雅致。

“这边是花草鸟兽的图,二者可以叠烧。”胥姜顺着陶工的指引看过去,却觉得这花鸟虫兽差了点意思,有些钝,不够轻灵和逼真。

“花鸟草兽的图形可以我自己定么?”

陶工点头:“当然可以。”

胥姜见他有白胚,便问:“白胚上可以画吗?”

“您自己画?”陶工惊讶的看着她。

“嗯。”胥姜点头。

“可以。”陶工先拿出笔和颜料,又搬来一个矮凳让她坐。

修葺书肆的时候,曹叔见过胥姜作画,知道她画得好,可看她在陶器上作出的画,还是吃惊不小。

她拿的是个小陶罐,一手可捉,不过几笔,一只活灵活现的鹿便初具雏形。

她一共画了五只,都是鹿,神态不一,却都灵巧可爱,憨态可掬。

陶工看得啧啧称奇,“画得真好。”

“五套罐子,春夏秋冬各一套,剩下一套要白陶,都叠烧这套鹿图。”这套陶器出来,她多半舍不得送人了。

“行。”陶工记下了。

“另外再烧二十只小土瓮。”她选了一个古朴阔口陶瓮,“就它这样的,依旧烧印我书肆的招牌。”

选完了,陶工给她算了价,“带彩叠烧的一个五十文,白陶叠烧一个三十文,土瓮一个十文,共计一千三百五十文。定钱便给三百五十文,剩下刚好一两银子,验货后再给。”

胥姜爽快的给了定钱,写了定契,那陶工看了眼曹叔,笑道:“娘子既是曹工引来的,咱们初次打交道,娘子又如此爽快,我便另赠你一套茶盏。”

陶工指给胥姜看,那是一套青瓷,上描竹枝,清雅温润,胥姜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

她欢喜道:“那便多谢了。”想了想又说:“这套鹿图,我也赠给陶工,可供人选订。”

陶工原本想问这套鹿图可否由他买下,却不想胥姜竟送给了他,甚为欢喜。

来而不往非礼也,胥姜抱着那套茶盏,喜滋滋与陶工告别。

事情办妥,胥姜又转回去给许三和阿徕写了家书,又趁着今日多带了一头驴出来,便又买了几框碳和一些食物才往永和坊走。

还没到永和坊,她便又与楼云春遇上了。

楼云春骑着马,穿一身公服,像是刚从皇城中出来。胥姜不好与他打招呼,扯着两头驴避让,可楼云春却骑马朝她这边过来了。

“大人好。”

“这是去了东市?”

“正是,大人从皇庭出来?”算着时辰也是下朝的时辰了。

楼云春默认,说:“书还没看完,明日来还。”

胥姜笑道:“无碍,随时来还都可以。”

楼云春点头,说了声告辞,便打马去了。

胥姜盯着他的背影轻叹:“性子可真闷。”

“我说近来在继圣书局看不见你的人影儿,想不到竟窝在这个小书肆。”

胡煦站在书肆前,挡着要硬闯的几名纨绔,“这儿不欢迎你们,还请离开。”

“哟,腰杆儿硬了,忘了当初被人狗一样被人驱赶是谁了?”领头那人讥笑道:“对了,你的诗有人要了吗?没人要的话,我可以出几个铜板买回去,家里正好缺厕纸。”

说完几人一阵哄笑。

胡煦脸色铁青,“你们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怎么着,还想打人啊?”那人撸袖子,挺起胸膛朝胡煦顶过去,“来啊,我看你敢不敢动手。”

另外几人也朝他围了过去,街坊邻居听见动静也出来看,却见对方衣着不凡,又不敢贸然出声。那群人本就与地痞流氓无异,看的人越多,反而越发得劲。

胡煦没忍住推了一把,却被几人借机按在地上,就要打。米铺老板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一见胡煦被压在地上,赶紧冲过去拉人。

“你们干什么!再不松开我报官了!”

“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打。”两人将米铺东家架开,另外两人依旧将胡煦按着拳脚相加。

胥姜回来便看到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她一拍驴屁股,便连驴带人地冲了过去。米铺东家见她冲过来了,赶紧往旁边躲,顺势将胡煦从发愣的纨绔手底下拽开了。

胥姜没有勒缰绳,两头驴直直撞过去,将几名纨绔撞了个人仰马翻。又有两人想起来抓人的,却被驴尥蹶子,踹了个正着,顿时被踹翻在地。还没爬起来,驴身上背的炭又天女散花的撒了下来,将他们砸了个灰头土脸。

“还打吗?”胥姜骑在驴上,冷冷盯着几人。

那几个纨绔被驴又撞又踹的,伤得不轻,领头那人疼得直哆嗦,“你……我要去报官。”

“报官?”胥姜笑了,“我看不用报官,咱们直接去报继圣书局怎样?这就将你们几人押过去,找他分说分说。”

那几名纨绔本是听了昨日之事,想来会会这位胥娘子是何人,顺便给点教训,好去讨好周善才,却不想吃了这闷亏。若真闹到继圣书局去,休说讨好人,不开罪人便是阿弥陀佛了。

后又听胥姜道:“各位街坊邻居也看见了,这群地痞殴打良民,小女子救人心切,才迫不得已将几人打伤。若日后真上了公堂,还请各位替我作证。”

米铺东家忙高声道:“好!我愿意作证。”

他一出声,周围的人也纷纷站出来支持。

“你们还想报官?等着接我的状纸吧。”胡煦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我有功名在身,当街殴打朝廷士子,一入府衙,先挨二十棍。有这么多人作证,这官司我赢定了,届时,你们轻则判监禁,重则判流放,我看谁倒霉。”

那几名纨绔本就理亏,再听胡煦这么一唬,哪里还敢要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跑。

胥姜却是眼疾手快的扯驴过去将人拦住,“打了我书肆的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那纨绔畏惧地盯着那两头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还想怎样?你也打回来了!”

“竹春,纸笔伺候,我要让他们写口供!”

胡煦闻言,立刻转身进肆里取来纸笔,摆在了树下的石桌上。

“我不写!”写了岂不是被拿捏住了!那纨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对,不写!”

胥姜冷哼道:“那就衙门和继圣书局,你们挑一个,你们说去哪儿,咱们便去哪儿。”

那几名纨绔面面相觑。

“写不写?”胥姜继续逼问。

看来不写今日这事便不能了了,那几名纨绔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到树下。

胡煦将那领头纨绔一把拽到石桌前,冷道:“请吧。”

待几人一一都写完了,胥姜又让其一字一句的念给街坊们听。

“由街坊作证,这几份口供,句句属实,无从作伪。”念完之后,胥姜又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签字画押后,才将他们放走。

等他们走后,胥姜才从驴上下来,朝街坊们作揖行礼,“多谢诸位。”

随后,走到胡煦面前去查看他的伤。

胡煦有些难堪道:“我没事。”

米浦东家在一旁暗道:这个时候没事也要装有事啊,这个呆子!

“我看看。”胥姜固执地替他检查了一番,见没伤到筋骨,这才放心下来,“幸好都是些皮外伤。”

看完胡煦,她又去看米铺东家,“多亏东家帮忙,你有没有伤着?”

米浦东家摇摇头,“他们没打我,拳头都在竹春身上了。”

看着一地狼藉和受伤的胡煦,胥姜好心情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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