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译心缓了一会儿，一手死死地捏着这本书，另一只手则是把还在试图往那边张嘴的关一一给捧到了自己面前。
她郑重其事地开口询问道：“关一一，这本书，是什么口味的？”
关一一闻言微微一呆。
见它没反应，关译心索性直接自己循循善诱地举例向它说明：“是和中央大学里面，老白变成的怪物的眼珠一个味，还是和隔壁宿舍那只老鼠一个味道，又或者是，和上次海滨度假村里，地下冷库里那具自燃的尸体一个味道？”
关一一忍不住往那本书的方向探头。
关译心却是毫不犹豫地把那本书给放到了一边，干脆腾出两只手来抱住关一一，免得它在香气引诱之下，突然忍不住冲上去。
关一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书的方向，好半晌，使劲摇了摇自己三角形的脑袋，肯定得回答道：“吱吱唧唧！muamua！”
都不是！
这个味道，很香、很、很、很——
muamua，它好吃哒！
关一一在这里用“很香”形容了半天，终究因为脑子里词汇量过于有限，根本说不出除了“很香”之外的任何一个可以有效形容味道的词语。
关译心伸手，轻轻地摸了把关一一的脑袋，已经放弃询问这只文化课完全没学好的小怪物了。
不过，为了避免这类事情以后再次发生，关译心暗下决定，以后起码要先给关一一讲讲形容味道的词语，扩充一下词汇量。
当然了，是直接用各种颜色味道口感的小零食来讲述的那种……
顿了顿，关译心一边拿出手机，翻出了陆离的联系方式，一边继续把关一一扣在自己胳膊上，随口问道：“关一一，家里还有别的好吃的吗？”
关一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关译心的手心里挣脱出去，又朝着书架的方向飞扑过去了。
关译心一边直接把拨号键按出去了，一边跟在关一一身后走了过去。
关一一就仿佛自己的爪爪上有吸盘一样，一点也不费劲地扒在了完全竖直的玻璃门上，稳稳当当地来回飞窜。
然后，关译心简直是头皮发麻地看着关一一陆陆续续地从书架里又扒拉下来了两本书。
关一一：“吱吱唧唧！”
这个不好吃。
这个可以吃。
关一一在关译心面前，一边扒拉，一边还给出了些许评价，或许评价的内容并不那么明确，不过，大概的意思，还是能够辨别出来了。
这一次，关译心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任由关一一挂在书架上自己鼓捣。
“啪！”
一本书被它用尾巴尖勾着、彻底从书架上拽了下来。
旋即，关一一的尾巴立刻灵巧地松开，那本书就这样重重地拍打在了地上。
这一下响亮的动静，也清晰地拍在了关译心的心上。
关译心站在沙发旁边，看着前面书架处发生的一切，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场景简直荒谬极了。
在这一瞬，关译心的脑袋里简直在嗡嗡作响，有种难以形容的、不敢置信的错乱感在她的脑海中无数次的横冲直撞。
关译心缓缓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现在甚至顾不上惊悚，而只剩了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她缓了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晚上的这么任由书砸在地上，就算不是在卧室里，发出的动静也会明显打扰到楼下邻居的。
刚刚一阵，她满心的心烦意乱，竟然把这些细节都忽略掉了。
关译心连忙走过去，挡住了关一一又要往地上扒拉的书。
电话那边的陆离，不知不觉已经接通了。
因为两边的声音都很静，关译心甚至能够透过手机通话，隐隐听到陆离那边正在开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
“喂，妹妹？”
陆离那边应该是摸出了蓝牙耳机戴上了，声音里有一瞬间信号波动产生的细微电流音，然后声音又迅速变得清晰，“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关译心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你可能需要来我家里一趟，但是你不要着急，慢慢来，管他有用没用的，记得先回去穿一套防护服再过来。”
陆离：“？？？”
乍一听到这种明确的要求，陆离整个人简直都被惊呆了。
关译心明显听到了一个急刹车的声音。
她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应该是陆离直接在路边把车停下来了。
下一瞬，电话里陆离的声音也扁的急促起来，“你那边还安全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译心正有些木然地看着关一一扒在书架上，探头探脑地嗅了嗅味道，很快，等它动作停下来了之后，关译心便走上前去，又把关一一给抱了下来。
她这才对着电话，言简意赅地说道：“我刚刚上楼之后，关一一从家里翻出了它觉得很好吃的东西。”
对于关一一的饮食口味，不只是关译心清楚，听完关译心全部讲述的陆离，同样心知肚明。
这下子，陆离瞬间就懂了。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过去，妹妹，你先从家里出来，在楼下等我——”
关译心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委婉地拒绝道：“还是别了吧，大晚上的，我还带着关一一呢，要是碰见出门丢垃圾的邻居，也麻烦。”
陆离的语气凝重：“你觉得你家里还安全吗？”
他在对着蓝牙耳机说话间，已经拿着手机开始不停地发消息了。
关译心想了想：“我觉得吧，我这里大概是薛定谔的安全。毕竟，我自己之前住了那么多年都没出事，应该也不至于现在刚一回家就出问题吧！”
顿了顿，她补充道：“而且，关一一觉得我家很好吃、不好吃、可以吃的东西，目前它翻出来的，全都是书。”
陆离微微一怔：“书？”
他当然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根据关译心对自己经历的描述，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书籍可全部都是违禁品。
并且，联邦政府那边对“书籍”采取全方位式的打击，连普通的纸制品、日记本这类东西，都严防死守。
真要说起来，这边打击贩毒团伙的程度，似乎都比不上他们那边打击纸质印刷品的力度大……
最起码，这边对吸毒人员也就是个行政拘留，而在那个赛博朋克世界里，怕不是会对私藏书籍的人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论处……
关译心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一手抱着看到书就跃跃欲试的关一一，用另一只手把它刚刚扒拉到地上的那一本书捡了起来。
关译心拎着书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下，最终选择把书直接在客厅地板上，一字摆开。
甚至于，关译心还格外注意地没有将这几本书放在一起，而是隔着至少一米的距离，连同后来被她接住的两本书，全都分别依次放在了客厅地板上。
关译心重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向前面这总共四本书的时候，就仿佛在看四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地雷一样。
至于关一一，对于关译心把食物全都摆地板上的行为，显然是感到困惑的。
它迷茫地挂在关译心手臂上，瞅瞅那四本书，又抬头瞅瞅面色凝重的关译心，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吃是不可能去吃了，妈妈抓着它，明显是不让吃的意思。
反正之前吃饱了，现在也不怎么饿……
而且，这次的食物也不如上次的好吃。
关一一这么想着，“吧嗒”了两下嘴琢磨了一会儿，乖巧地不吭声了。
关译心坐了几分钟平复心情之后，很快又把最初那本口味备受关一一好评的《山川风物志》拿到了手里。
毕竟，这本书都被放在家里书架上这么多年了，现在挑出来丢出去也没什么用，要说接触，怎么也不差这几分钟的时间了……
关译心把关一一往自己衣兜里一揣，同时又往自己胳膊上多缠了两圈，避免它随时把脑袋伸过去，趁着自己看书的时候冷不防的张嘴来一口。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让关一一把东西吃了消化掉，说不定也是个解决来历不明物品的好办法。
再没有比这更靠谱的毁尸灭迹的法子了。
不过，关译心还是打算先翻看一下内容，再决定这本书的命运的……
她动作轻巧、小心翼翼地掀开书，打算根据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关一一那若有若无的动静，大致判断每一页的重要程度。
这时候，电话那边的陆离也没有继续说话了。
但是，他也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暂时保持通讯状态，能够听到关译心这边的动静，反而会更加安心一些。
薄薄的半透明纸页发出细碎的声响。
陆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压抑的冷静和克制，尽量放柔语气，温和地询问道：“妹妹，你在做什么？”
关译心闻声不由得稍稍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屏幕都已经暗下去的手机，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大概在陆离的想象中，她的脑子已经被这本有问题的书影响到了，所以才不顾危险地开始翻阅旧书。
纸张掀动的声音，就仿佛某种危险莫测的信号一样……
“我打算先检查一下，关一一十分青睐的这份食材的质量如何。”关译心甚至故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听到这句话，电话那头的陆离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中邪了的人大概不会这么说话，还捎带上了关一一这么个大杀器玩梗。
陆离尽量保持心平气和的语气，询问道：“那你有看到什么了吗？”
关译心：“没有，在我眼里，目前来说，这就是一本普通的旧书，唔，我现在翻到第128页了，关一一挂在我胳膊上的动作幅度，明显比之前大了。”
陆离忍不住劝阻道：“要不你先别动了？”
关译心顿了顿，“这东西，早晚需要有人翻阅的吧？真要说起来，这本书一直放在我家里，说不定我的抵抗性反而更强一点。”
听到这里，陆离也不吭声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关译心突然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她家门板直接响起来了。
“妹妹，是我。”
陆离甚至没按门铃，而是直接伸手用指关节敲了好几下门板。
关译心愣了一下，从陆离离开到现在，现在总共过去了也就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如果从她给陆离打电话的时候开始算起，前后能有十几分钟吗？
关译心放下书，起身开了门，看到门外的陆离完全是刚刚离开时那身模样。
她不由得站在门口没让人进来，冷静问道：“没穿防护服？”
陆离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圈，见关译心眼神清明、毫无异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干脆利落地回答道：“那东西能防止细菌和病毒，可管不了那些不科学的异常。”
见关译心仍旧面露迟疑之色，陆离虽然没急着进来，视线却是已经越过关译心的头顶，往客厅的地板上扫了。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地板上三本……茶几上一本，上面那本是关一一的品质甄选？”
关译心哭笑不得：“嗯，可能有危险。”
陆离的语气都是轻描淡写的：“我知道，那也得看啊！”
关一一的脑子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对于这种简单的句子，它还是可以瞬间理解的。
更别说这句话还是不讨它喜欢的陆离说的。
关一一：“吱吱唧唧！”
他来家里干嘛？抢吃的？
听到这句，关译心先匪夷所思了一瞬，不过很快又理解了关一一的逻辑。
毕竟，它能和陆离和平相处的、暂时在一起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酒店度假村会议室那个被当做餐桌的会议桌上%……
顿了顿，关译心回答道：“……那我觉得，他可能没办法和你共享同一个菜谱。”
有些问题，即使听不懂，也能从答案里窥见一二真相。
起码陆离一下子就知道关一一这只小怪物刚刚在编排它什么了。
只不过陆离这会儿的关注点完全没在关一一身上。
毕竟从得知它连盘子都可以啃之后，对于它还能吃书这件事，陆离并不是很意外。
关译心终于让开了门口。
陆离走过来之后，直接看到了关译心掀开的第128页的地图，面色间陡然一变。
“妹妹，你先出去吧？”
陆离尽量维持着语气里的平静，但是就隔着三两米的距离，关译心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他现在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不对劲了。
“怎么了？”关译心愣了下，下意识地问道。
她在家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真要说起来，陆离的态度，反而是变化最大的。
顿了顿之后，想到陆离曾经看过的神秘卷宗，关译心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极其惊悚的念头。
“你见过那个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