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釜底抽薪
夜郎与滇国，相继投入了大汉的怀抱，这可是让许多人都是失望不已。
武勋们与军中将士自然不必多说，赚取军功，升官发财的机会没了。
而民政方面也很不爽，许多地方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夜郎与滇国反抗大汉，然后他们就能获得急需的人力资源。
毕竟相比起除了一口吃的之外什么都不要的苦工们来说，大汉子民们在矿场，在工地，在种植园里，所需要提供的待遇那就太高了。
物美价廉的苦工人人都喜欢，可惜来源太少了。
除了海贸输送之外，陆地上几乎很难大规模获得苦工。
在科技生产力没有提升起来之前，大汉对于人力资源的需求量很大。
相比起雇佣本土百姓们的高昂代价，外来的苦工就成了香饽饽，甚至由此生成了一份产业，从四面八方的运送土着过来。
别说是什么小国土着部落了，哪怕是匈奴人都有被他们的贵人们给卖过来做苦工的。
因为大汉有着全世界最强的生产力文化以及科技水平，他们生产的商品哪怕是匈奴人也想要。
可随着李云泽加强了对走私的打击力度，匈奴贵人们获得商品的渠道越来越少，只能是以走私为主。
走私商乘机抬价，不怎么索取牛羊马匹皮毛药材之类，反倒是要人。
大汉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有田有地，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自然就愿意出钱购奴来耕种。
而且手工商贸发达，各种工坊到处都是，也都需要苦工做事。
这也影响到了往匈奴的走私商，转而将收购的商品改成了匈奴人。
对于匈奴贵人们来说，这都无所谓。
反正他们部落里的人丁多的是，卖出一批换来自大汉的好东西是件好事情。
以后部落里的女人们，自然还会生出更多的孩子来，这生意绵延无尽啊。
“撑犁孤涂。”刘陵将几件做工精美，甚至还印有花纹，涂着金丝线边的瓷盘放在了伊稚斜的面前“可知这是何物？”
打量着眼前的瓷盘，伊稚斜笑言道“如何不知？这不就是汉国最近风靡天下的好东西，瓷器吗？这做工可真是有够精美的。”
瓷器这个东西，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出现，是陶器的一个分支。
当然了，那个时代的瓷器品质超烂的，因为火候与成分什么的，都还在摸索之中。
真正意义上形成现代瓷器的雏形，还是在东汉时期才逐渐成为规模。
对于李云泽来说，技术上面的事情那就不叫事情。
因为免除了主要收入来源的田税，所以李云泽不断的通过技术革新来建设国有工坊，通过商业模式来为朝廷的运转凑集资金。
毫无疑问，作为华夏千余年的拳头出口商品之一的瓷器，自然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丝绸，茶叶，瓷器这三大拳头产品，此时在大汉这儿基本上算是配备齐全了。
“撑犁孤涂。”俏脸微冷的刘陵，上前一步再度问道“你可知此物在大匈奴这儿，价值几何？”
伊稚斜自己也从走私商人那儿买了不少的瓷器，当然是知道其价格。
毕竟是大单于，享受享受怎么了。
刘陵整日里逼着他做明君圣人，忙着去跟大汉打仗好为她复仇，伊稚斜也是郁闷的很，需要放松心情。
“这几个盘子，两匹骏马，或者五匹托马。”伊稚斜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不能再多了。”
这话一出，原本怒气冲冲的刘陵，反倒是笑了“那是去年的价格，撑犁孤涂可知，现在的价格？”
“不知道。”
伊稚斜很认真的摇头“直接说就是。”
刘陵上前，伸手拿起了一个瓷盘，向着伊稚斜示意“一个盘子。”
然后她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站着的勇士护卫“一个人。”
“嗯？”
伊稚斜大为惊讶“什么？人？”
“撑犁孤涂还不知道吧？”刘陵冷笑连连“汉家走私商队明面上这些年被打灭了大半，可剩下的不是卖瓷器就是卖丝绸，要不然就是纸张书册，乐器宝石，香料精盐，绫罗绸缎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
伊稚斜微微皱眉“精盐也没用？”
“匈奴这儿，有几人能吃得起精盐？你我自然吃得起，贵人们也吃得起，勇士们也勉强吃得起。可别人呢？那些放牧的，打仗的谁又能吃得起？”
刘陵请叹口气“撑犁孤涂还不明白了，这是那大汉天子的鬼计啊。”
“怎么说？”
“那些贩卖粮食布匹，铁器药材等增强国力之物的走私商都被打掉了。现在剩下的这些，就是那汉家天子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向大匈奴发卖与国力毫无意义的东西。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是上战场的时候瓷器能够砸碎汉军的铁架，还是穿上丝绸面对汉军的时候就能刀枪不入？又或者是，吃了一肚子的香料，上了战场对着汉军喷口水，就能将汉军都给熏倒了不成？”
这番话很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将伊稚斜都给圈了进去。
所以这位大单于非常不满的沉声打断“够了，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
刘陵暗自叹气，自己风华绝代才智无双，配天子都足够了。
可惜啊，命真是太不好了。
她摇摇头，收拾好心情说道“撑犁孤涂，汉人正在用这些泥土烧出来的东西，换走您治下的牧民。那些牧民，都是为您提供牛羊马匹奶酪，为您去打仗的重要资源。”
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伊稚斜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另外一边“你说如此精美的东西，居然是用泥土烧出来的？！”
“嗯。”
刘陵点点头“我在汉地的时候，这东西见得多了。当然了，我见着的瓷器远没有现在的精美漂亮，想必是得到了技术突破。”
伊稚斜急切的询问“伱会做吗？或者说是，你麾下的门客们，有能做会做的吗？”
刘陵也是气急，她先是用力摇头“没有，能做这些的都是工匠，怎么会跑来做门客。”
然后刘陵跟着说道“撑犁孤涂，别想什么瓷器了，多想想你治下的牧民！汉家天子，就要用这些泥土把你治下的牧民都给换走了！”
伊稚斜有些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没有那么夸张。牧民就像是荒野里的野草，每年都会长出新的来。本单于有的人。”
这话说的刘陵怒极而笑“撑犁孤涂，荒野里的野草一岁一枯荣，一年就能长的跟以往一样高。可您麾下的牧民，要多少年才能长到骑马打仗？”
“十八年，至少十八年！”刘陵伸出双手比划了下“撑犁孤涂，你现在每损失一个成年的牧民，就需要十八年的时间才能补充上。可汉家天子会给大匈奴十八年的时间吗？”
因为有门客长期在大汉刺探情报，所以刘陵对大汉的情况知晓的远比伊稚斜更多。
此时的大汉，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蒸蒸日上。
物产丰富，人口暴涨，民心向着天子，四野蛮夷争向投效。
在刘陵看来，此时的大汉对匈奴已经是具有很强的优势了，甚至是可以直接大规模出塞作战的那种。
只是不明白，为何大汉天子迟迟不动手。
她当然不会知晓，李云泽之所以等着没动手，一方面是为了组建更加庞大的骑兵集团，打牢固骑兵集团的后勤基础。
还有一方面，就是在等着一个男孩长大，等着他横空出世，仗剑走天涯的那一天！
“撑犁孤涂。”刘陵深吸口气说道“根据探子们的禀报，汉家那边一直在扩建新建养马监，据说蓄养的马匹已经高达数十万匹之多，训练的骑兵也是以十万计。虽说不知其为何一直不出塞，可我敢断言，最迟十年的时间，汉军必然大军出击与大匈奴决战。到了那个时候，撑犁孤涂麾下的小牧民还未长成，可能骑马上战场的，却是被汉家用泥土做的瓷器换走了数万乃至十万人，还打吗？”
听完了这番话，伊稚斜的神色终于动容了。
说到底，他并非是个无能之辈，刘陵话语之中的意思，他还是能够听懂的。
匈奴人现在能够与汉家打有来有回，真正的依仗就是来去如风的骑兵，以骑对步利用机动性来拖垮汉军，从而掌握战场主动权。
可若是汉军大规模的骑兵训练完成，动员出数万乃至数十万的骑兵来，面对着从技战术，军纪，装备，士气，组织度等等各方面都远超自己的汉家骑兵集团，匈奴人不但没有了丝毫的优势，甚至还会处于劣势之中。
毕竟生产力在哪儿摆着呢，大匈奴真正意义上完全脱产，有时间和精力能够打熬武技，进行集中训练的勇士们，撑死也就供养数万而已。
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些整日里照顾牲口，储备饲料，制作奶酪等等忙不完的事情的牧民。
若是像刘陵说的这般，汉家只是用泥土就能将这些牧民给换走，那可就要了大匈奴的命了。
用汉家的话来说就是...釜底抽薪！
“我知道了。”
神色凝重的伊稚斜，用力点点头“此事我现在就去办。”
伊稚斜动用了自己的力量，严格限制各部落将牧民发卖给走私商。
这等做法，效果还是有的，至少明面上光明正大的事儿没了。
可实际上在私下里，却是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出现了匈奴人的走私商，用自己部落的牧民作为商品，然后送到长城那边去。
大汉都这么强大了，对于这种事情都是屡禁不止。
匈奴人这等部落联盟，各处大小部落有着极高的自主性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是撑犁孤涂一道命令就能断掉的？
就算是他伊稚斜真的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住各部落的贵人们享用来自大汉的美好事物，过上美好生活的向往。
毕竟匈奴与大汉的文明与享受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因为此事，伊稚斜不得不与自己麾下的封臣们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闹出了好大的事端来，真真是一地鸡毛。
消息传递到了遥远的长安城，送到了正带着霍去病等人在靶场射箭的李云泽手中的时候，他看过了只有一句话。
“给丞相送过去，告诉他可以继续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