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又一次传出婴孩嘹亮的啼哭声。
穆一念力竭地闭上眼，袁心野紧紧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下，“念儿，喝口水。”
“对！一念，喝点水，再吃点东西，还有最后一个，要加油！”刘慧擦了擦汗，小心地用布块包好第二个孩子。
‘砰砰砰——！’洞外响起一阵钝物敲击的声音。
穆一念紧闭的双眼倏地瞪大，她慌乱之下推掉了袁心野手中的杯子，“她，她来了！不，不行！啊——”
袁心野突然被她一把推开，肚子骤然疼起来。穆一念的神志瞬间被拉回，她惊呼一声，摔到草垫上。
“念儿！”
“一念，孩子要出来了，别想其他的，快加油用力！”
边上的两个孩子不明缘由的啼哭起来，洞口陡然间灌进来一股旋风。
袁心野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去，他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能感觉到洞内多了一股阴森的气息。
就在这时，从洞外莫名飞进来成群的血色蝙蝠。守在洞口的秦陌和凯文也带着一个人冲进来。
要不是那人及时赶到，两个年轻人只怕早就成了一群蝙蝠的口下亡魂。
“阿弥陀佛——”那人喊声佛号，蓦得转身对向洞口盘腿坐下。
袁心野认出戒嗔，恨不能上去将人生吞活剥了，这一切的背后，只有老和尚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怀里的一声低吟唤回他的神思，穆一念颤抖得厉害，她的身体疼痛难忍。可她的意识却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在和不明的入侵者做着对抗拉扯。
袁心野低头看到穆一念痛苦的表情，牢牢抱紧眼前的人，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小子，接着！”戒嗔头也不回地向后抛出一串佛珠，袁心野稳稳地抓住。
他望向戒嗔挺直的背影，那背影如岩石般屹立不动，自带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庄严持重。
倏地，戒嗔往洞口隔空撒出一把粉末，粉末落地变成赤红的火星铺散开。渐渐地，火星化作幽蓝色火苗烧起来。
洞内的人都听到洞口一阵悲戚地呜咽声，穆一念随之也跟着叫起来。身体的疼痛她可以承受，可脑海中却有一个人在让她去死，带着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共赴黄泉。
“将佛珠戴到她脖子上！”戒嗔扭头对袁心野喊道，他自己也朗声诵起经文。
袁心野照做后，穆一念不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刘慧在她的手上扎了两针，见人醒过来，焦急地催袁心野帮她接生。
洞口的蓝色火焰渐渐熄灭，借着余烬的微光，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上面有身影在移动，就像是死亡幻影般。
戒嗔静默片刻，稍后又再度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口中在不断地念动驱魂的咒语。就在他口中念念有词时，尚在燃烧发光的余烬突然尽数熄灭。
余烬并非逐渐燃尽，而是骤然熄灭的，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突然扑灭了一样。
洞口外一下子暗了下去，漆黑如墨，比黑夜还要深沉。
洞内的那股气息似乎也隐没到黑暗中去了，连同怪异的声响也消失了。
忽地，洞内升起的篝火‘扑哧’一声，灭了。众人皆是一惊。
令人心悸的黑暗围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在这可怕的黑暗中，戒嗔拖长的声调似乎也起了变化，仿佛是从没有尽头的虚空的深渊中传来，令人胆战心惊。
穆一念的小腹一阵绞痛袭遍全身，她用力咬住唇，攥紧拳头，不让自己晕倒。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了戒嗔的声音，也把众人吓了一跳。
袁心野倾身挡住穆一念，尽力缓解她的紧张。
就在前一刻，洞内洞外还是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静寂。此刻，却已狂风大作。他们正处在一场风暴的中心，狂风怒号，隳突激荡。哪怕戒嗔提高音量，也无法使其听从号令。
戒嗔陡然再次提高嗓门，以他们从未听过的严厉语气喊出一连串陌生的语言。
在一片喧嚣声中，戒嗔唤出一个人的名字，“解忧公主！公主该回家了···”
如同一块石头落向地面一样迅疾，喧嚣声戛然而止，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和过渡。前一秒还是狂风怒号，下一秒就变成了完全的寂静，犹如死亡般的寂静。
在这片死寂之中，陡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哭声，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那哭声令人心碎，那是一个失去所有希望的女人在哭泣，一个对命运的无情捉弄深感恐惧的女人在哭泣。
穆一念的心猛地一抽。下体的疼痛也再次袭来，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袁心野在刘慧的示意下，帮着穆一念抬起上半身向前用力。
穆一念一边憋气一边抬起双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住，那令人痛苦的哀戚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意识。
“一念！我看到头了，用力呀！”刘慧手里捏着一把小手电，她抬头看看袁心野，又转向穆一念，焦急地喊起来，“好孩子，咱们再来最后一次！”
穆一念深吸两口气，在袁心野的协助下，她咬牙拼劲使出最后一点力气。
“哇——哇——”
“是个女孩，阿野要不要抱抱？”刘慧欣喜地将第三个孩子捧到袁心野面前。
他听到是个女儿，终于垂眸瞥了眼，但很快就将视线挪回到穆一念身上。
穆一念气息微促，听到宝宝羸弱的哭声，睫毛颤了颤，“孩子···”
“孩子们好着呢···”袁心野在她唇角轻啄了下，“慕一念，我爱你！”
穆一念轻启苍白的唇，“狼崽···我也爱你···”
袁心野心底深处的柔软被触动，忍不住鼻头泛酸，吻着穆一念眼角的潮湿，一声声低唤。
穆一念没有回应，眉头却越蹙越紧，袁心野感到一丝不安。
篝火‘噗’地一声自燃起来，火光照亮了洞内每个人的脸庞。
“糟了！血崩···”边上的刘慧倏地脸色大变，慌得把孩子放到一边。
袁心野扭头望去，草垫下的血已经流到他的脚下，袁心野大喊：“念儿！”
“快，帮我照着！针包拿给我！”刘慧镇静指挥着慌了神的袁心野。
不多时，所有人都听到隔帘后刘慧的低泣。
入定般的戒嗔忽地转身，他紧闭的双眼从未睁开过，手上佛珠轻捻，“阿弥陀佛——世间因果皆有定数，前世的因方得今世的果···”
袁心野从隔帘后走出来，一个箭步跨到戒嗔面前。狠狠往他脸上揍了一拳，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死和尚！你骗了她！混蛋——她死了！死了！”
戒嗔趴在地上擦了下嘴角，爬起来重新坐好，“阿弥陀佛——”
“何为因何为果！慕一念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你们都想要她的命？！”
戒嗔摇头，定定地凝视袁心野，“那她的祖辈，她的父母呢？”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袁心野吼完，见戒嗔不为所动。竟‘扑通’一声跪到戒嗔面前，“对不起，我错了···求您救她！”
戒嗔伸手扶起他，长叹一声，从身边的背包中取出一盏莲花灯，“静慧，过来。”
刘慧红着眼睛来的戒嗔身侧，他将手中的那盏灯递给她，“去将心灯点上，放到那丫头头顶的位置，接下来怎么做你知道的。”
刘慧捧着心灯对戒嗔行了叩拜大礼，她匆匆去做自己的事了。
留下来的袁心野懵懂看向戒嗔，刚要启口。戒嗔先他一步说道：“去把三个孩子抱过来。”
袁心野跑去将三个哭闹不止的孩子抱到戒嗔身边。戒嗔笑了笑，在三个孩子的眉心各点一下，孩子们竟同时安静下来。
戒嗔一直没有睁眼，他让袁心野把最后出生的女孩单独抱出来，放在他身体正前方的空地上。
“去帮静慧守护好心灯，我回来前，心灯不可灭。”
戒嗔对袁心野嘱咐完，重新捻动佛珠，口中也开始念起一段又一段的经文。
空地上的孩子裹在布块中动了两下，就像睡着了似的安静下来。
袁心野回去穆一念身边之前回眸看了眼，他这才发现，从戒嗔身边的两步开外，他用粉末勾勒出一个规整的圆。
此刻他和三个孩子都在圆圈内，而第三个孩子躺着的地方，正是圆心点。
他顺着小女儿的位置，再往洞顶方向看去，上方映出一个和地面对等的圆。
明明没有灯，可孩子那小小的身影，却真真切切出现在洞顶上空。
“阿野，过来一下，我们得帮一念净身。”刘慧悄声对袁心野喊道。
袁心野去到近前，低头看了一眼穆一念。见她眉宇舒展，一脸的平静，胸口不见起伏，看上去像是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