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皇帝大婚的第二天,要和皇后一起再次到奉先殿拜谒列祖列宗。
然后到两宫太后那里行朝见礼?。
从奉先殿回来,朱祁镇和夏子心在女官的引导下,首先去往仁寿宫朝见太皇太后。
“子心,不要怕,你现在是皇祖母的孙媳妇,咱们是一家人。”朱祁镇看着略有紧张夏子心温言宽慰着,并牵住了她的手。
夏子心显然还没有适应自己皇后的身份,尤其是被这么多宫人簇拥着,更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宫里的规矩大如天,搞的人人都和木头人一般,一点生气都没有,朱祁镇早就有意改一改某些毫无人性的规矩,可无奈老太太还健在,他就是有心改变也要顾及老太太的意思。
“子心,皇帝皇后也是人,咱们夫妻私下里没必要刻意端着,你看你,哪还有以前那天真烂漫的样子?”朱祁镇又道。
夏子心被朱祁镇牵着手,周围又有那么多太监宫女相随,她更加娇羞不已,低着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请您注意礼法。”一旁,尚仪局的女官李麽麽见皇帝皇后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手并肩而走,再也看不下去,于是上前不冷不热的提醒道。
闻言,夏子心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这个李麽麽是宫中的老人,一直在尚仪局担任司赞,教导嫔妃宫人礼仪,这次朱祁镇大婚,她被太皇太后指派到了坤宁宫担任坤宁宫的女官。
朱祁镇却不在乎这些,再次握住夏子心的手道:“朕和皇后本是一体,这里是后宫,是朕和皇后的家,牵牵手又有何妨?”
李麽麽闻言,低头不语,她不敢说皇帝的不是,再说皇帝什么时候遵守过宫中的规矩?
“皇后娘娘,请您……”
“闭嘴!”朱祁镇站定,扭头瞪了一眼李麽麽,呵斥道:“李麽麽,你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朕看你是越活越不知进退了。皇后是何人?她是朕的妻子,是大明朝的国母,是你的主子,太皇太后让你到坤宁宫,不是让你管着皇后的,是让你伺候皇后的!”
李麽麽闻言,赶紧跪地请罪:“皇上,皇后,奴婢错了。”
朱祁镇环视一周,又冷声道:“侯宝,传朕旨意,以后在坤宁宫内,皇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奴婢敢出言不逊或乱嚼舌头根子,杖毙!”
“奴婢遵旨。”侯宝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嬷嬷,应声道。
“李麽麽,以后皇后就不用你伺候了!”说罢,朱祁镇牵着夏子心,继续向仁寿宫走去。
“皇上,其实……李麽麽人挺好的。”路上,夏子心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
朱祁镇笑笑:“朕知道,”说着,朱祁镇一脸柔情的看着夏子心,揽住她的腰又道:“子心,朕自登基以来力求变革,才使我大明有了如今的模样,朕既然能改变这偌大的国家,难道在自己家中还要守那些陈旧不堪的规矩?”
“子心,朕希望你还是原来的那个夏子心,不要因为环境变了,人也变了,朕还是喜欢原来的你。”
夏子心听着皇帝如此敞开心扉的话,心里跟喝了蜜似的:“臣妾谢皇上隆恩。”
“谢什么谢,你我是结发夫妻,总是这么客气来客气去,时间长了,就生份了。”朱祁镇道。
夏子心的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皇上,臣妾记下了。”
“哈哈哈,”朱祁镇爽朗的一笑,牵着夏子心走进了仁寿宫。
一进仁寿宫,朱祁镇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药味,内殿中还传来了沉闷的咳嗽声。
“皇祖母!”朱祁镇急忙向内殿走去,撩开帷幔,几个太医正围在凤榻前低声说着什么。
“王天赐,皇祖母怎么了?”朱祁镇疾步走到榻前,焦急的问道,随即对着周围的宫人怒道:“皇祖母病了,你们为何不报?”
宫人们惊恐的跪下,不敢回话。
王天赐等几个太医刚要行礼,被朱祁镇打断:“快说,皇祖母如何了?为何突然发病?”
凤榻上,老太太紧闭双眼,脸色蜡黄。
“皇上,太皇太后昨夜突然高烧,臣刚才已经为太皇太后诊治过了,应该是操劳过度、寒邪入体所致。”王天赐额头冒汗,俯身回道。
“什么应该!是就是,而不是模棱两可!”朱祁镇一听,就知道老太太病的不轻。
在一旁伺候的皇太后孙氏上前劝道:“皇儿别急,你皇祖母只是操劳过度累病了,你先到外殿等着,让王院正诊治完再说。”
朱祁镇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孙氏,对夏子心说道:“皇后留下,朕到外面等着。”
夏子心自从入宫,一直得老太太照拂,现在又和皇帝完婚,成了老太太的孙媳妇,自然是焦急的不行:“皇上,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您先不要着急,这里有这么多太医在,皇祖母定能转危为安。”
朱祁镇听罢,点点头,走出了内殿。
半刻钟后,王天赐擦着汗水走了出来。
“皇祖母如何了?”朱祁镇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把抓住王天赐急道。
“回皇上,臣刚才为太皇太后施了针,现在太皇太后已经退烧了。”王天赐道。
朱祁镇一听退了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他将王天赐拉到角落里又道:“给朕说实话,太皇太后为何突然发病?”
王天赐欲言又止,看了看内殿,艰难的开口道:“皇上,您……”
“说!”朱祁镇低吼,双目通红。
“皇上,太皇太后的脉像不大好……”
朱祁镇一阵眩晕,短暂的惊慌无措后,朱祁镇近乎嘶吼的低声道:“还有多长时间?”
王天赐的双臂被朱祁镇抓的生疼,可他不敢出声,只是哽咽着说道:“太皇太后恐怕撑不到两年了。”
“皇上!”王天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突然晕厥的皇帝。
半个时辰后,朱祁镇悠悠醒来,就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妻子和一脸焦急的母亲孙氏。
“皇儿……”
“皇上……”
朱祁镇张开嘴,沙哑的嗓音问道:“皇祖母怎么样了?”
“皇儿,你好好将养,你皇祖母已经没事了,刚才还在问你呢。”孙氏抹着眼泪说道。
“皇上,您可别吓臣妾啊……”夏子心真是被吓到了,新婚才第二天,对自己照拂有加的太皇太后突然病倒,自己的丈夫又毫无征兆的晕厥,在这宫里对她最好的两个人如今都躺在病榻上,她的心都碎了。
“朕没事,皇后不要担心。”朱祁镇硬撑着坐起来,转头对一脸泪水的侯宝道:“送皇太后和皇后回去,朕要去看看皇祖母。”
侯宝哽咽着爬起来,将孙氏和夏子心送出了殿外。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朱祁镇看着跪在地上为自己穿鞋的侯宝,骂道。
“皇爷,您可吓死奴婢了,您若是……奴婢也不活了,奴婢刚才都给自己准备了白绫……”侯宝一边为皇帝穿鞋,一边哭道。
“滚!”朱祁镇一脚将侯宝踹翻,不过随即,他又柔声道:“你不用在这里伺候着了,去坤宁宫盯着,皇后刚入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说到这,他突然又压低声音,语气冰冷道:“封锁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谁敢走漏半个字……”
“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侯宝擦干眼泪,行礼后匆匆走出了仁寿宫。
站在内殿门口,朱祁镇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穿越到现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对自己真心好的也就是老太太了,本想着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事,可在面对至亲即将离自己而去时,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至亲在时光的沙漏中一点点离自己而去。
都说这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谁又能体会到黑发人送白发人那种痛彻心扉那种无力的感觉呢?
不过还好,按照原始空中,老太太应该薨于正统七年十月十八日左右,自己的到来,到底还是为老太太多争取到了两年的寿禄。
“还有两年,两年……”朱祁镇心里想着,进得内殿,见老太太已经醒了,似乎精神还可以。
“孙儿来了。”老太太有气无力的说道。
“皇祖母,都是孙儿不孝,孙儿让您老……”朱祁镇走到榻前,握着老太太的手,哽咽道。
老太太轻轻捏了捏朱祁镇的手,努力挤出笑容:“傻孩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不吉利。”
朱祁镇扭过头,将头抬起,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莫哭,”老太太拍了拍孙子的手,又道:“是人都会死,祖母也不例外。”
“皇祖母,孙儿不许您说这话,什么死不死的,您老答应过孙儿,要看着孙儿的孩子出生,您还要教您的重嫡孙写字读书,教他做人的道理,您还……”朱祁镇道。
老太太似乎有些累了,闭上眼,良久才缓缓说道:“昨晚,祖母梦见你祖父和你父亲了,你祖父问我咱的大孙大婚了没有,娶的是哪家的闺女,大孙这个皇帝做的咋样啊?”
“你父亲对我说,娘,祁镇从小顽劣,性子跳脱,你可要好好教导他。”
说着,老太太叹了口气,似乎又有些生气:“唉,他们倒是省事,撒手走了什么都不管,把这偌大的江山都压在我孙子的肩上了,”
“孙儿,祖母问你,做皇帝累不累?”老太太柔声问道。
朱祁镇狠狠的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了句带有现代意味的话:“累,并快乐着。”
老太太微微错愕,随即欣慰的笑了:“镇儿长大了……咳咳咳。”
朱祁镇赶紧给老太太拍了拍后背,等她喘匀了气,又端过一碗温热的水,亲自试了试碗壁,水温合适,这才小心翼翼的端到老太太的嘴边。
“大婚了,是不一样了,学会照顾人了。”老太太喝了口水,笑道。
“都是您老教的好。”朱祁镇回了一句。
“油嘴滑舌。”老太太嘴上不饶人,可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祖孙二人又聊了一会,朱祁镇见老太太精神有些不济,于是吩咐苏麽麽好生照顾,然后便出了仁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