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莱温德要和我一直保持距离？是因为讨厌吗？”
“讨厌我，是吗？”
克莱儿并不知道莱温德的身世，这件事莱温德不说，艾妮斯在离开森林公园后也没有提过。
“讨厌？”
莱温德缩在被子里，望着窗外黑漆漆的风，重复了一遍，她也说不上那种感觉。
自己是琼的人偶，是琼对克莱儿的温柔，有琼的存在，自己就不能在克莱儿的生命里待太久。
克莱儿小姐与那位在一起是理所应当，自己只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陪克莱儿小姐走一段路。
等到了那个地方了，她就得离开，不能多留一秒，也不能少待一秒。
既然迟早要离开，那还是少留点念想吧。
莱温德在心里苦笑一声，风很冷，但从嘴里说出的话不会太冷，像是冬日暖阳，融化着港湾的碎冰。
“您和艾妮斯小姐都是我的恩人，我又是各位里年龄最大的，照顾你们是理所应当。要说讨厌的话，我们萍水相逢，没有一见钟情，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讨厌。”
做普通朋友够了。
莱温德眯眼倒在温暖的被子里，脖颈上的围巾松了一点，但还是看不清那下面有什么。
“那莱温德为什么会对艾妮斯这么在意呢？是一见钟情吗？”
“嗯，是。”
没有犹豫，果断的回答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就不该被称为问题。莱温德在初遇的土马车上就向艾妮斯表露过心意，那一次也没有一点遮掩。
“是么……”克莱儿喃喃道。
她不会信这些，莱温德的演技很拙劣，要是放在地球上的娱乐圈，搬上银幕会被骂死的吧？
但是克莱儿不会在意，因为这样拙劣的演技是来源于莱温德独特的温柔。
她喜欢这样的温柔。
“好吧，艾妮斯是个好女孩，你得好好的对她喔。”
莱温德紧了紧脖子上松了些的围巾，惊讶克莱儿竟然这一次没有追问下去。“您很希望我和艾妮斯小姐在一起吗？”
“嗯……倒也不是这样吧。不是我希望，而是你想，我就会支持。”
克莱儿后面说的那一句话，连同脸上漾开的笑，一起深深烙印在了莱温德脑海里。
“我喜欢莱温德。不要忽略了这份心意，你可以不做回应，不喜欢我，但你一定要记住，我喜欢你。我只需要让你——莱温德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一个人记得你、喜欢你、爱着你。”
啊啊……您、您在说什么啊……
不……
不可以……
莱温德下意识反抗着这样的爱，这样的话，不该是她，不该是对她说。
不该是她。
耳边传来关心的轻唤，不知何时眼泪夺眶而出，怎么擦也擦不掉，擦不干净。
莱温德推开了那个给自己擦眼泪的克莱儿，“抱歉，我……”
为什么会这样？谁都可以喜欢我，只有您、只有克莱儿、只有小姐您……一定、一定不能喜欢我——我是一个恶劣的人，您不可以。不可以喜欢我，您不应该……
“这里很冷，要是一定想哭的话……”克莱儿一弹响指，阻隔消失，让莱温德跌入了克莱儿怀抱中。
“这次也让我抱抱莱温德吧。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这里没有人哦，莱温德可以随便的表达展现自己，莱温德任何东西我都会喜欢。”
被子把两个人包住，外面的风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莱温德是不会离开我的吧？”
“哈唔，……至少，现在不会。”
……
幻境的夜晚不太长，艾妮斯昨晚和施福希打了一晚，直到清早才睡着。
另外的两位，在温暖的被褥里，依偎在对方的怀里。
天亮了，她们也看不到风和跳舞的花了。
开门的时候，房间里歪七扭八地倒着两个人，枕头和被子撕成两半，棉花零散地掉的满地都是。
克莱儿和莱温德叹了口气，着手先把被子缝了起来，盖在了两个人身上。
艾妮斯和施福希身上一下子暖和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舒服地翻了个身，抱着枕头懒懒地砸吧砸吧嘴。
昨晚没吃饭，又打了一晚的架，饿是假的，梦里的吃的是真的。
“今天的饭我们来做吧。”克莱儿提议，要是再让这两位祖宗来，还没出结果，她们就得饿死。
莱温德哭笑不得，克莱儿的肚子软软的，也很细，是要多吃点。
“我来吧，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你看不起我吗？要说休息应该是莱温德要休息，昨晚很累吧？”
“小姐您在、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昨晚……”
“昨天可是多亏了莱温德，晚上才没那么冷。莱温德一定也觉得很热吧？昨晚有很多——”
莱温德身为一个大人，竟然被一个小孩挑逗，不让克莱儿说完，她赶紧捂起了面前这个人的嘴。
“克莱儿小姐，现在是早上！昨晚只是太冷了，采取了一些保暖措施……”
克莱儿的注意全放在了莱温德的手上，嘴巴一张一合，热气吐在手心里，暖暖的挠人心。
“！”
莱温德条件反射地缩挥手，“我要先去找找食材了，他们俩醒了的话会很麻烦，小姐您还是在这里看着他们吧，他们只听你的话。”
麻麻的感觉还没有褪去，莱温德后退了几步，把背影留给克莱儿，远远离去。
莱温德走了以后，城堡安静的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克莱儿无聊地蹲在城堡外，收拢起周围的雪，拍打着准备做雪人。
冷风凛凛，刺骨寒心。克莱儿堆了一地的雪人，还是没有等到莱温德回来。
啪嗒……啪嗒。
是红色的。
雪人的颜色变了，属于这个门里的记忆回来了。
莱温德离开了，记忆回来了。
【赤蛇】开始变得完整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莱温德视角的一小段画面。
莱温德正常地行走在雪野里，找着能够充当晚上食材的东西。
但是很遗憾，距离开春还有好一段时间，加上这些天的消耗，在这附近很难再找到能作为食材的生物。
“去远一点吧。”
施福希在三人来到幻境时曾经告诫过几人，森林是危险的，里面有食物，但也有红色魔鬼，不要随便的独自进入森林。
莱温德身为靠谱的大人，记得这句话，可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森林里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截然不同，相较于寒风凛凛的雪原，森林里倒是没有多少雪，反而生机勃发，四处奔跑着可食用生物。
有了选择，人会变得贪心起来。
莱温德也不例外。
她想让克莱儿吃的好点，继续深入森林，跟着一头野猪闯进了一个泉水旁。
野猪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痛嚎大叫，一会儿就没了声响。
也是这一声嚎叫，泉水那边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呵斥声。
“谁？”
莱温德觉得声音熟悉，循着来源望了过去，看到了施福希嘴里的那个“红色魔鬼”。
“小、小姐……？”
约莫二十五岁的克莱儿拨开草丛，湛蓝的眸子清冷淡漠，扫视了一眼莱温德后，手心显现出一柄长剑，毫不犹豫刺向莱温德。
“为何会出现在此？此处是我管辖的区域，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进入。违令者，我有权斩杀。”
长剑锋利无比，掠过莱温德的鬓角，划落几缕紫发。
一个动作，莱温德便知面前的这个不是克莱儿，克莱儿没有这么暴戾不讲理。
面前的人，仅仅是和克莱儿小姐长的有点像的人。
“我们受到邀请进入这个幻境，你又是谁？”
“幻境？”阿和展眉，嗤笑一声，“现在地下的罪人们都已经会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了吗？”
“算了，告诉你我的名字也无关紧要。听好了地下的罪人，我是【赤蛇】阿和，记住我的名字。这是对神明的尊敬。”
阿和眸子一动，不等莱温德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握住了莱温德的手腕。
“等一下。你……”
“你是谁？为什么会有琼的气息？”
琼？她知道琼……？
莱温德一愣，没有回答。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熟悉感，但不多。
“我不知道。您要放开我了，这是尊敬。”
阿和笑了笑，“我不要尊敬你，你没有值得我尊敬的地方。”
说着，阿和自顾自的抱起了莱温德，扛回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漆黑一片，大概走了数十步，豁然开朗。
温暖的小亭子，清澈的小喷泉还有花园……
“你，坐在这里。”
把莱温德丢在了小亭子的凳子上后，阿和收起了剑，托腮仔细打量着莱温德的模样。
鼻尖一动，俯身在莱温德脖颈处索取着气味。
“是琼的味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认识琼？你是琼给我找回来的新玩具吗？”
阿和一连串的问题打的莱温德猝不及防，尤其阿和还是一张克莱儿的脸。
起初莱温德还是有些怀疑，现在她彻底知道了。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克莱儿，而是真正的【赤蛇】——阿和，嘴里的琼是另一位【赤蛇】。
身为琼的人偶的莱温德，说是琼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我不想说，你还能逼我吗？我要回去了，小姐还在等着我。”
“回去？”
阿和挑起莱温德的下颚，玩味地笑了起来，“你是我的玩具，我什么时候准许你离开了？成为神明的侍宠，你该感恩戴德的接受。琼现在有事离开了，所以这段时间在我身边陪着我吧。”
阿和把莱温德锢在了怀里，有了琼的气息，她温柔了不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嗯……除了你说的那个小姐。你只服侍一人，留在这儿。”
莱温德当然是拒绝，虽然从某个层面来说，阿和也是克莱儿，但是现在她要服务的并不是阿和，而是克莱儿。
“琼是我的主人，但在此之前，琼的命令是让我服侍克莱儿小姐，而不是您。”
“克莱儿小姐？小姐？琼的命令？”
阿和露出些不悦，“我不信。琼是我的，所以有琼的气息的你，也会是我的。你要服侍其他人，只能被销毁。”
“无论怎么样，我不是你的玩具。”
即使你和克莱儿小姐有着同一张脸。
“……不是啊。”
阿和很快的松开了手，把莱温德丢到了小喷泉里，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
下面的围巾很快的拉了下去，无一遗落的暴露了——莱温德藏在下面的东西——颈圈锁链。
阿和轻笑一声，俯身欣赏着在水中凌乱的小狗。
“还说不是玩具，这不是乖乖的给自己套上了项圈了吗？”
阿和调节了一下空气温度，眯眼等待着喷泉里的小狗乖乖投降。
坐在喷泉中的莱温德失神地拉起围巾，重新围住了脖子，衣服全部被淋湿，单薄的身子蜷缩在喷泉里，手指愈发的冰凉刺骨。
“才不是这样……是欺人太甚……”
琥珀眸子蒙上了一层氤氲雾气，可怜地挠人心。
“想离开吗？”
阿和提起长剑，泛着白光的剑身抬起莱温德的下颚，神明冷冷地盯着这个很自觉的玩具。
她很喜欢这个玩具，放她走是不可能的。
莱温德一声不吭，看向阿和的眼睛里没有一开始的惊讶和无措，而是被无感和痛恨代替。
叮——
清脆的剑响回彻，莱温德双手撑地，抬腿用力踢开了剑，夺过了那柄长剑。
“好玩。”阿和笑了笑，举着手，示意她投降。
“怎么，要去找你的小姐吗？我可爱的玩具小狗。”
莱温德深知和面前这个人硬碰硬她绝对赢不了，强势突破不现实，只能依靠其他的办法。
“……”
克莱儿看着这一幕，脑海里的记忆重合。
想伸出手制止莱温德，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和是克莱儿，克莱儿是阿和。
阿和的记忆回归到克莱儿身体的那一刻，意味着有人因为这个而消失、死亡。
而在红门里，莱温德是当之无愧的那个人。
又要死了吗？
为什么……
谁都好，为什么会是我杀了莱温德？
为什么？
结果很明显，阿和打开了莱温德的身体，想看看玩具小狗的内部构造，清澈的喷泉一点点染上了个红色长发一样的颜色，染成了和红门一样的颜色。
我杀了莱温德，这一次是“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