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七天,晋一从湖底寒潭一爬出来,就拼着一口气回去收拾细软,准备趁着九黎老贼不在碧阳水宫,立刻逃离。
她早先有了想法的时候,就想办法联系了秦衣,他们虽然一直被铁血盟追杀,但身边有经验丰富的月红真人照拂,虽有惊,但无险。
此刻已经逃入仙盟势力无法深入的百蛮之地,因为月红真人产子,身子不便,所以会在盘蛊州风氏的族寨暂留半年。
现在走,只要路上不出重大变故,半年时间能赶去跟秦衣他们汇合。
晋一背上古琴[晋时风雨],这琴是她阿兄耗费苦心和大量财物为她寻到的天材地宝亲手制成的。
琴弦甚至融合了龙筋在里面,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通天本事,弄到这种‘违禁’的稀罕物。
他是医修,也是个非常优秀的制琴师,等到了百蛮三地,他们完全可以开一间医馆或,过没有纷争的小日子。
收拾好之后,晋一草草吞了颗驱寒暖身的丹药,惨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的朝杏院狂奔。
可是一到杏院,她就看到杏院外围全都是向氏的族人,手持法宝蓄势待发,将内院围得水泄不通。
“谁都不准靠近,否则我立刻带着他一起死!”
阿兄?!
晋一心中一紧,却未曾慌乱的横冲直撞,而是从宁致远告诉她的一条无人小道进入内院。
从被风雪掩埋的小洞里一钻出来,晋一便看到让她骇然惊魂的一幕。
不过短短七日未见,她那温文尔雅的阿兄竟然白了头,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多岁,眼下乌青满脸胡茬,形容憔悴满眼血丝。
他抱着昏睡的三岁小童,背靠着内院中心那座镇守下方监牢的青鸟雕像,将自己围在一片坚固的结界之中,浑身紧绷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晋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向与人为善,从不会伤害别人的阿兄为何会变成这幅样子。
她正要冲出去时,忽然看到向天行带着他夫人穆嫣从深处监牢里走出。
“宁致远!你若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话音也未落,向天行抬手就朝宁致远打去。
“不要!!”
晋一目眦欲裂,但这声音却并非她发出,而是穆嫣拼尽全力阻碍向天行,以至于他掌风未曾击中宁致远,而是擦着雕像外围结界而过。
咔嚓!
雕像突然开裂,向天行浑身一颤,甩开穆嫣瞪大双眼,“你!!”
宁致远红着双目,苦笑一声,“师父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向天行握紧拳头,宁致远用向道光威胁他根本无用,但他此刻背后那尊青鸟雕像却是下方监牢所有大阵的中枢。
若是损坏,监牢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会跑出来。
而宁致远一向听话又懦弱,还有把柄在他手上,所以十多年下来,向天行对他还算信任,让他能够自由出入内院监牢。
此刻宁致远分明就是将他周围的防御结界跟青鸟雕像连接,如果攻击他,力量就会转嫁到青鸟雕像上。
向天行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出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向天行瞪眼怒吼。
宁致远凄凉一笑,“我只想要个公道而已,可为什么就那么难?”
穆嫣从地上爬起来,哭求着道:“致远你放了光儿好不好,他是无辜的,他那么喜欢你,你不能伤害他啊,你想要什么公道我给你,我给不了,我去穆家给你求个公道还不行吗?”
宁致远摇头,握着淬毒匕首的手背上龙鳞一片片刺出,他极力忍耐着。
“求?我拿回自己研究的丹方,讨回自己应有的待遇,获取该我的名望和尊重,也需要求的吗?”
宁致远颤抖着,死死盯着向天行。
“这些年我为你研究的那些丹方和医道法术我可以不要,你从我身上夺去的东西我也可以不要,但我不过是想要离开这片人间地狱,到悬壶院去过清净日子,为何你要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我三年努力和一生期盼通通打碎!”
向天行冷笑嘲讽,“悬壶院哪里比得上碧阳水宫,我那是为了你好,看不下去你自甘堕落!”
“为了我好?抽我血髓,取我脊骨,拿我试药也都是为了我好吗?”宁致远厉呵一声。
晋一藏在远处听到这话,整个人猛得捂住嘴巴,眼泪瞬间决堤。
她竟不知道,这些年阿兄竟然遭遇的是抽髓取骨的痛苦,她还以为只是试些简单的药,最多便是上吐下泻而已。
宁致远仰天深吸一口气,“好,这些我也可以不跟你计较,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没有能给我公道的地方。悬壶院因你一句话将我赶出来,永不录用。我去找九黎先生,却连他一面都见不到。”
“我去仙盟告发你恶行,却被各种刁难质疑,甚至泼了我一身脏水,说我图谋不轨!我又去找铁血盟,呵~铁血盟号称监管天下,荡尽世间诸不平,原来也只是仙盟狗腿,只需你一句话,非但不查我所说之事,最后反而将我抓了下狱。”
向天行冷哼一声,“我未曾将你秘密抖出,治你个龙族奸细之罪,已是网开一面,你别不识抬举!你若现在放下光儿自己走出来,我可以留你一命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怎样?杀了我吗?”宁致远冷笑,“你已经将我杀了千百遍,现在更是将我打入无间地狱,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一落,宁致远身上忽然冲出一道龙影,整个人痛苦跪地,却还努力抱紧怀中小童,不让他脑袋撞上地面青砖。
手臂上龙鳞来回切割起起落落,逐渐变作龙爪,但宁致远仍咬着牙,托着小童脑袋,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穆嫣和远处的晋一都骇然睁眼,唯有向天行,得意的笑了。
这时,躺在地上的小童幽幽转醒,看清面前的宁致远,惊喜笑道:“致远哥哥,你怎么许久都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啊。”
小童伸手搂住宁致远的脖子抱上去,宁致远浑身一颤,用力忍住的泪从眼角滑落。
小童松开他,用衣袖帮他擦眼泪,“致远哥哥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去告诉我娘,让她帮致远哥哥打坏人。”
宁致远摇头,“哥哥就是……累了,光儿闭上眼睛,哥哥送你去你娘亲那里。”
“不要!娘亲只会骂我,我要听致远哥哥讲故事。”小童用力抱紧宁致远的脖子。
穆嫣捂着嘴痛哭流涕,向天行仍在得意的笑,那笑深深刺痛宁致远。
原本,他还有机会化去一身龙血成为真正的人,可向天行一直在骗他,偷偷换了他的药,他现在已经没有做人的机会,就连化龙也不再可能,他只能永远以半人半龙的身份存在,永远成为向天行炼丹的一味药,试药的一个囚徒。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未免也太狠毒了!
宁致远眼底浮起决绝之意,突然出手打昏怀中小童,一掌将其送出结界。
“光儿!”
穆嫣冲上前将小童接在怀中,紧紧的抱着。
“阿兄!”
晋一再也忍不住从墙角冲出,她看到宁致远眼底的绝望,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宁致远放弃,她还要带他去浪迹天涯。
听到晋一的声音,宁致远转头,眼角带泪,“阿一,对不起……”
走吧,别让我成为你的负累,有向天行和这整个杏院为我陪葬,足矣!
“不要!!!”
轰!
血雾爆开,强大的力量瞬间粉碎整个青鸟雕像。
地动山摇,砖石碎裂,内院地面向下塌陷。
晋一被强横的力量撞上,吐血倒飞,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两声猫叫。
一只顶住她后背化去自爆威力,一只越过她肩头,直冲爆炸中心。
远处监牢入口,还有两道身影,直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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