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甘木言离开财务室,直接推门进到卓岚影的办公室。
卓岚影目视甘木言,见他的脸上浮着点小兴奋,心中刚刚因为他突然闯入的不悦慢慢消散,抬头问道:“你这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甘木言坐到她面前,一只胳膊压在办公说上,侧身笑道:“我刚才上网,恰巧翻到了省政府的官网,这官网里面有个阳光理政栏目,全都是群众的反映问题的留言,我想是不是可以把咱们晨曦幼儿园开园的事向上面反应一下。”
他带着征求的口吻,心想卓岚影不会不同意。
卓岚影低头沉思,总觉得这个办法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她清楚这么做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可眼下却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供选择。
相较于绕过监管部门直接开园,这办法要显得正规得多。
她心中的古怪之感,甘木言早已料到,其实这就是变相对市政府施压。
孙子本来是想求爹办事,爹不给面子,那谁能关住爹,肯定是爷,那就求爷,让爷吩咐爹去办事。
甘木言没有挑明说破,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要不,我们试试?”卓岚影迟疑道,仍然举棋不定。
“必须试试,我们到了展开自救的时候了。”甘木言说得很坚定。
甘木言口气决绝,促使卓岚影又添了几分信心。
“那具体该怎么做?”卓岚影问道,既然甘木言找她商量,那就不是件小事,至少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
“我打算让我们的老师和家长配合一下,都参与到这件事上来。”
甘木言笑得狡黠,像是要谋划一起阴谋。
“这不会对我们晨曦幼儿园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吧?”卓岚影又不无担心地问道。
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这样的担心,甘木言真是对卓岚影很无语,心中直叹恨铁不成钢。
晨曦幼儿园迟迟无法正常开园,才是最大的负面影响。
甘木言按捺着内心愤怒的小火苗,温和地说道:“不会,通过这样的渠道向省政府反应我们晨曦幼儿园所面临的困难,是非常正常的。”
卓岚影狐疑地看向甘木言,粉唇轻启,犹豫半响,未说一个字。
甘木言目光真诚且坦诚。
注视着甘木言,作为金小朵的经理,又是晨曦幼儿园的园长,卓岚影觉得惭愧万分,不仅一点办法想不出来,反倒怀疑甘木言所提出办法的可行性。
甘木言见卓岚影还是犹豫,不仅冷色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比晨曦幼儿园恢复开园重要,别人不顾咱们的生死,难道咱们还要顾及他人的面子?”
甘木言的话语犹如一记重锤深夯在卓岚影的心上,同时也敲碎了她的顾虑。
“干,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卓岚影眸中带着厉色说道。
这个时候,怎能想那么多旁枝末节。
“那好,赶紧把能叫来的老师全部叫来,马上开会,我来安排任务。”甘木言说道。
一个小时后,四十多位老师聚到了幼儿园的会议室。
这段时间,卓岚影浏览了省政府官方门户网站阳光理政栏目,见那么多人在留言反映问题,而且省政府会在下方及时反馈,这重燃了她尽快开园的希望。
会议室内的投影仪投射着宏海省人民政府门户网站。
看着坐定的老师,甘木言开始做动员:“各位老师,咱们晨曦已经闭园整顿一周多了,这一周里,你们肯定也很煎熬,也想马上投入到工作中,也想尽快见到那些可爱的孩子。”
这几句话,都说到了这些老师的心坎上。
“但是。”甘木言话锋一转,“由于闯进了持刀歹徒,对咱们晨曦幼儿园的声誉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不排除区政府要将我们作为反面典型。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困境不是要受多大的处罚,而是能不能尽快恢复开园,投入到正常的工作之中,要知道我们之前还在为元旦的联欢会做着准备,大家的前期付出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呀。”
老师们的情绪被甘木言三言两语给点燃了,要知道,为了元旦联欢会,她们已经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
会议室依然安静,但从老师们那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上,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甘木言从她们的脸上就看出了三个字,责任心,心中欣喜又欣慰,很庄重地继续说道:“之前卓园长向区教育局打过开园的申请,但是不知何原因就没有了下文。现在,我们只能自救,废话不多说,请看投影。”
当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投影图像时,甘木言打开激光笔,一个红色小点出现在了投影上。
“这是咱们宏海省政府门户网站,这里有一个栏目,叫阳光理政。”甘木言用激光笔在投影上画着圈圈,提示着阳光理政的位置。“点击阳光理政,大家就看到了其他人在这里的留言,在左上角有个投诉建议的按钮,接着点击。”
姓名、电话、投诉建议事项等对话框出现在了投影上。
甘木言一边在电脑上单手操作一边说道:“把姓名和电话号码填上,姓名这一栏我们不需要填真实姓名,但也不能太假,比如我姓甘,我就在姓名这一栏填写上甘先生,电话号码就需要我们真实的电话号码,因为当我们提交留言的时候,会弹出填写手机短信验证码的对话框。投诉建议这一栏,我们作为幼儿园的工作人员,可以这么填写,就写几天前我们林城市武平区晨曦幼儿园遭歹徒闯入,在工作人员密切配合下果断将歹徒制服,未造成幼儿园儿童伤亡,但是区教育局要求我们闭园整顿,在我们完成整顿之后,依然不允许我们开园,对我们正常的工作秩序造成严重影响。希望省政府相关部门高度重视,督促林城市武平区教育局积极作为,让我们晨曦幼儿园尽快开园,正常工作。内容不需要跟我写的一模一样,大概意思一样即可。”
甘木言演示一遍之后,收到了短信验证码,直接填了上去。
投影上迅速出现了一行温馨的提示:
您的投诉建议或者反映问题我们已收悉,我们将马上转交有关部门办理,七日内给予答复,请耐心等待结果。
这种操作对于这些老师来说很简单,不用再掩饰第二遍。
甘木言将阳光理政栏目的界面退出,说道:“我需要各位老师动员孩子的家长也在这个省政府门户网站反映晨曦幼儿园的问题,既然是家长,那反映问题的角度就不能跟我们一样。就应该这样写,林城市武平区晨曦幼儿园在遇到歹徒入园时,老师们沉着应对,无私无畏地保护了孩子们,确保了孩子们生命健康安全,但是却被区教育局处以闭园整顿,现闭园一周多,我家孩子无学可上,请省政府关注民生,积极盯办解决。”
甘木言喘了口气,补充道:“我是让你们去动员孩子家长,咱们不强制,如果孩子家长因为在政府部门就职等原因不愿意这样做,我们也理解。”
他体谅部分家长由于各种原因的身不由己,尤其是在政府部门有编制的这一类人,是很忌讳通过这种方式反映问题的。
“内容如何写,我已经说清楚了,如果你们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写进去,比如一直不开园,你们的工资受影响啥的,都是可以作为理由写进去的。”甘木言笑道。
众老师蓦然一笑,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甘木言还做了些安排,今天,由老师们和小班的家长们开始在省政府门户网站的阳光理政栏目里留言反映问题,明天由中班的家长们接棒继续,后天由大班的家长们进行。
连着搞三天,能有效果的话就会在这三天之内显现,没有效果的话,即使再搞几天,也无济于事。
散会后,老师们立即回办公室投入到“工作”中。
卓岚影的办公室里,甘木言一脸平静地喝着水。
方美莹瞄着甘木言,暂且不考虑有没有效果,但这个点子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甘木言原想着三天内开园,但考虑到现实情况,一周内能开园就谢天谢地。
他希望省政府那边能有所反应,又怀疑他们的工作效率,内心处于欲说还休的矛盾之中。
“希望这办法有用。”甘木言幽幽地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等着就好。”方美莹宽慰道。
甘木言感激地望了方美莹一眼,自欺欺人似地一笑:“希望如此,晨曦幼儿园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哪怕感动上苍一次也好。”
方美莹笑意复杂,甘木言给她的印象一向是及时雨、百事通,好像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可此时他这听天由命的样子,着实让她想笑。
卓岚影低着头,转着笔,一声不响,显得心事重重。
她明白了甘木言这样做,意欲何为,这不禁让她又担心起来。
晨曦幼儿园这么做,必然招致政府部门的不爽。
甘木言同样想着晨曦幼儿园以后的路途,说道:“卓岚影,这件事已经暴露出咱们晨曦的短板,等这事过了,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和教育局及政府好好拉拉关系,我看邢爱国年纪不小了,没有往上爬的欲望,已经是在明哲保身了,虽然我们指望不上他,但是我们或许能利用他的关系和其他教育局的领导搭上线。这次我们是太被动了,区教育局和政府里连个为我们说话的人都没有,让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甘木言犹如在对弈的过程中,到了无子可下的尴尬境地,内心的懊恼可想而知。
就算一切按规矩来,也逃不脱人情世故。
这件事,可以有另外一个结果。无论是当时甘木言和老师们的沉着应对,还是后续的相关工作,晨曦幼儿园采取的每一个措施都堪称是教科书级的,如果当时能有一家媒体可以正面宣传,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麻烦,包括自己被抛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被口诛笔伐。
政府部门是抓着晨曦安保措施不健全不放,根本看不到没有任何儿童受伤的乐观结果。
甘木言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冤的,可这种冤对他来说,又不值得一提。
“我知道了。”卓岚影理亏似地轻轻应道,眼眸中带着委屈。
甘木言注意到卓岚影双眸低垂,言语中那份如做错事般的小心,又解释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有些怪自己的考虑不周,想尽快把这方面的不足弥补起来。”
“嗯,我也觉得这方面我们晨曦幼儿园有欠缺。”卓岚影微笑道,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老实说,如何弥补这个不足,卓岚影尚不知从哪里下手,处理人际关系,不是她的强项。
不知不觉中,又到日落时分,甘木言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仰首,看着这万家灯火,一时有了些感慨。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是能好好平凡地活着,就已经是件幸福的事。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何以成为一个赌客,而且赌注是自己的后半辈子。
那句话说的真没错,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在和楚芳菲一块回家的路上,雷克打来了电话,说了一些关于赵川的调查情况。
甘木言要他调查的赵川,用的是假名,真名叫赵文喜,现年四十二岁,工作单位是定邦动力机械集团行政部老员工,已经在此工作十多年了,妻子韩玉美,同是定邦动力机械集团财务部员工,两人育有一子,在林城四中读初中,名叫赵卓瑞。
赵文喜用了假姓名,电话号码也是用别人的身份注册的,但是支付宝账号却用的是自己的,正是因为这个,才被查到真实身份。
既然是定邦集团的人,那甘木言就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才惹下祸端,无非就是夏寒月的事。
夏定国,要搞死自己的十有八九是他,因为他是夏寒月的父亲,但也不能百分百排除其他人。
甘木言得将幕后黑手确定下来,才能计划下一步行动。
“雷克,你再帮我查查,这十天之内,赵文喜或者他妻子的银行账户有没有大额资金往来,以及对方是谁?”甘木言说道。
就算在虚拟的网络上呼风唤雨,掀起舆论,也需大把大把的金钱做支撑。
雷克为难道:“木言,我帮你查赵川,已经违反了作为一个警察该遵守的规定,而且是很严重的违反。”
雷克拒绝的意味很浓,但是甘木言并没有在意,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再帮我一次,我又不拿这些去做坏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肯定没人会知道,我保证你不白帮。”
“我帮你可不是为了钱!”雷克生气地说道。
“我又不跟你谈钱,总之有机会,我肯定会帮你的。”甘木言虽然没想好以后哪方面能帮雷克,但话得这么说。
“你确定不拿这些去做坏事?”雷克生硬地问道。
“我当然不去做坏事,再有一两个月,我就能拿回我的律师证了,我还想着干我的律师呢,为什么要去做坏事。”甘木言笑道,听得出雷克态度的松动。
“那好吧,等我消息。”雷克说道。
甘木言不想与夏寒月等人为敌,自始至终,他都在老实本分地干工作,是彤儿乐一再挑衅,才迫不得已还击。
夏寒月得精神疾病,主要责任在她自己,而不是甘木言。
如果她的家人将这一切归责于他,那他就得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了。
赵文喜,你千不该万不该,来招惹我甘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