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走了，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下，没有人陪，没有人看，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孤独。
她的恨、她的遗憾和她的不甘，如果没有人替她记着，那她真的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他，是她唯一的儿，也是她唯二的牵挂。
他总要替她记着，念着，恨着，抗拒着，方不愧为人子。
皇帝因为他这一句话，彻底呆住了。
细看，尊贵至上的皇帝陛下，眼圈有些红。
“可她，也是朕唯一的妻啊。”皇帝喃喃道。
后宫佳丽再多，也不是妻子。
当皇后去了那一刻起，满园繁花失色，再难入眼。
他背上了遗憾，自责，和嫡子的根。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后悔，直到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不会有人陪他站在这里，共同领略锦绣江山，不会有人在他累了的时候替他捏肩，用温声细语，带走他的一身疲惫。
然而最后，她被他生生推开，留他孤身一人。
他已经欠皇后良多，怎能剥夺她最后一点温暖。
“罢了罢了，你离开吧，朕不会再阻拦。”皇帝有些疲惫的挥挥手，顿了顿，又道：“只是，朕走的那天，你来送我和你母后一程，可好？”
坐着天底下最尊贵椅子的苍老男人，却只有这一点最卑微的恳求。
萧漠喉结动了动，觉得心头有点堵。
半晌，他点头：“好。”
皇帝终于满足的笑了：“去看看你祖母吧，她盼你盼了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又要走，她一定是最难受那个。好好劝劝她，她老了，经不起刺激了。”
“是。”萧漠忽然跪地，重重磕了个头：“父皇，珍重。”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然后去了喜寿宫。
太后像是早有预料，听完他的辞别也没多大反应。
只是有些惆怅：“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们父子的心结还是不能解开，哀家也无话可说，毕竟是你父皇的错。只是，他是我儿，皇后是你亲娘，哀家到底偏袒了皇帝，也没脸留你。”
顿了顿，她拉住萧漠的手，笑的温柔慈祥，一如当年：“只是记得，好好对芷兰，她是个好姑娘，别像你父皇，错过了才后悔。等哀家走的那一日，记得带芷兰回来送送哀家，哀家就圆满了。”
萧漠眼圈微红，是真的难过：“会的，一定会的。”
太后娘娘亲自送了他出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忽然落下泪来：“这都叫什么事啊。如果当年没有那事，该多好。”
可惜啊，世间没有后悔药。
只有时间无情划过时，留下的斑驳印记，和人们的悔不当初。
萧漠出了宫，就迫不及待的纵马而行，回到了丞相府的馨兰苑。
一把抱住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棠溪，半晌不说话。
棠溪也不问，下巴搁在他肩头，轻声道：“以后有我呢，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萧漠力气微微收紧。
从吼叫挤出闷声：“嗯。”
萧漠到家后半个时辰，一道圣旨姗姗来迟。
萧漠赐封漠亲王，是比王爷还要高一等的。
并赐丹书铁券，加一柄御赐宝剑，可代天子行权。无论是哪一位皇子成为新帝，这些东西都能一并延用。
且给他一道特权，不必受天子召见。
他可以尽管在自己的封地逍遥自在。
除此之外，还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干。
圣旨到了没多久，太后的赏赐也来了。
却不是给萧漠的。
而是指名给漠亲王妃棠溪的。
太后的赏赐简单粗暴，也是些金银珠宝什么的，还有不少传世书画。
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估计又得添好几辆马车。
听到这些消息的皇子们都酸了。
这待遇，比他们也好太多了吧，他们要能这样，哪儿还在这里抢皇位抢的头破血流啊。
拿着钱财在自己的封地逍遥自在多好。
可惜得到陛下优待的只有这么一个。
他们是没可能得到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陛下没有把皇位也送给他的意思，否则他们才要头疼了。
反而他离开，他们就少了一个强力竞争对手。
而且说是那么说，他们可不想放弃近在咫尺的龙椅，去做个逍遥王爷。
他们渴望的，是那操控天下的感觉。
——
萧漠和棠溪只又停留了三天，逛了逛完工的漠王府，便准备离开。
离开时，两人只在宫门口俯身告别。
长长的车队，在秋叶飘零的季节，慢悠悠的离开这繁华的京都。
远离了繁华，也远离了纷纷扰扰。
据说他们刚走了一个月，京中的夺嫡之战便彻底爆发，半年时间，几位皇子不是死了就是废了。
就连丞相府在其中，也是飘飘摇摇。
幸好皇帝念在丞相府是棠溪的娘家，多帮扶了两下，否则丞相府也不能全身而退。
幸好在这半年过去，夺嫡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太子，最终还是坐稳了这位置，得了这天下。
只不过，一上位，他就变了模样，冷落了正宫皇后许灵，反而宠幸了很多娇美的新人。
不过，这就不是丞相府能管的了。
他们本就因为棠溪的事，跟许灵有了隔阂，后来许灵又为了太子多次恳求丞相府帮忙，结果差点害丞相府全家覆灭。
活生生的有了夫家不管娘家。
她的自私，生生把丞相府对她的最后一丝情分给磨干净。
新皇登记，丞相府也没有打算沾光。
朝局稳定之后，丞相就告老还乡，带着一家子南下，去了萧漠的封地。
就连嫁人的许芸，也随着夫家离开了京城，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只有丞相的大儿子还留在朝堂，继承了丞相的位置。
只不过，他和亲妹妹许灵的关系也断了。
因没有后族壮大的隐患，新皇也放心用他，他又能力了得，在朝廷很快站稳了脚跟。
至于皇帝，让位之后成了太上皇。
他实在太老了，年轻时候身体埋下的隐患一一爆发出来。
三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
于是就在自己的宫殿里细心调养，新皇也做足了孝子的模样，宝库里的药材流水一样往他那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