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七家屯,注定是不安宁的。
有的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圣旨。没想今天不仅见了,还瞻仰了。
更重要的是
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家,马上就要去京城生活、过日子了。
不仅如此,那家的丫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
梁金山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烙饼。他媳妇儿也是如此,见丈夫没有睡,便开口道
“孩子他爹,你觉不觉得这事儿太让人意外了”
话落,屋子里安静,梁金山并没有作答。
金山媳妇儿见状,翻个身打算闭眼数羊,没想到
“意外可不是让人意外吗”梁金山轻叹口气说着,随后一股脑的坐直身子,看着窗户又说,“当年就知道他在大户人家呆过,怎么也想不到”
“真没想到他的闺女,竟然就是当年齐将军的女儿。现在想想,当初那齐妙改名,怕也是他们夫妻俩故意为之吧。为了给闺女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
“那不是,那没有。”金山媳妇儿忙不迭的摇头,看着当家的也坐起来说,“今儿晚上吃饭的时候三弟妹说了,她没想过这事儿能平反,都打算一辈子在这七家屯过了。”
“哟”
梁金山纳闷,看着媳妇儿躺着的方向,咂舌一下又说
“那要是这样的话,那齐妙是自己改的”
“可能是巧合吧。”明白丈夫的意思,她琢磨着给个解释。
现在,好像也就能用“巧合”来解释为什么当初梁桂香改名为齐妙了。
梁金山细细琢磨,“呵呵”出声之后,道
“这亮子、二叔他们都不是有福之人啊。你看看人家梁庐,分家之后跟三房关系好,现在大儿子当兵、小儿子念书,往后擎等着出息呢。”
“是啊,那梁敏霞也是个折腾货,等到现在跟她三哥走,多好。”
“算啦算啦,说那些有啥用,人都特娘的死了。”梁金山说完重新躺会被窝,长舒口气。
有些事情貌似就是这样,越想要的越没有,越不期盼的越出现。
梁安夫妻俩都已经打算一辈子在农家,不曾想人到中年,竟然有这么大的转折。
不仅如此,闺女还这么争气、给力,直接就成了太子妃
转天一早丑时,梁安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抹黑穿衣。
尽量动作轻,怕影响了媳妇儿睡觉。
蹑手蹑脚下地,不料
“喝点儿热水再走,锅里给你煮了鸡蛋,吃完再走。”
曹氏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梁安一个激灵,诧异的惊呼道
“什么时候醒的吓我一跳。”
曹氏翻个身,闷闷的回答
“别忘了吃啊,我再睡会儿。”
梁安见状没吱声,迈步去了外屋地。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些温水,这才去梁庐家。
他前脚走,曹氏后脚就起来了。点燃了屋里的蜡烛,开始收拾衣服、细软。
昨天忙活完太累了,什么都没收拾。去京城,即便宅子里什么都不缺,可这衣服、盘缠,路上总是要用。
金子、白银
那些都不能动,只等妙儿出嫁,给她带走才是啊
梁安刚到梁庐家门口,院门就推开了。梁庐看着弟弟,略有些哑的嗓子,道
“起来了”
“嗯。二哥也挺早啊。”
梁安刚说完,眼前多了个鸡蛋。梁庐碰了碰他,说
“拿着吧,你嫂子一早煮的,我都吃过了。”
梁安见状,也把手里的鸡蛋摊开,哥俩互看一眼,默契的笑了。
烧纸、红纸,都是昨天晚上准备的。哥俩一路快走,朝梁宿友他们埋着的坟地走去。
一路上,梁庐说了不少,回忆老宅曾经的事情,忏悔自己当初做过的事情。还有,便是佩服梁安当年的做法。
“老三啊,昨儿我跟你嫂子可晚才睡,我们怎么都想不到,你们两口子竟然能这么做。那丫头生下来多重啊。”
“没称。”梁安略有些惆怅的说着。
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生下来第二天替人丢命,那滋味终究不怎么好受。
梁庐也不再问了。再问下去,就是戳亲弟弟的心窝子。
转移话题唠着大儿子梁汉松。就这么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梁庐把红纸递给梁安,提醒着说
“给咱爹娘压压坟头纸。”
“哎,好。”梁安接过红纸,拿着土坷垃压在坟顶。
梁庐吹着火折子,将一张点燃,随后快速的往里面添纸,将火引大。瞅着眼前的坟包,轻叹口气,说
“爹,娘,我跟三儿来看你们了。三儿受封了,成了什么什么官儿,挺大的。三媳妇儿也成官了。还有那妙儿也不一样了。他们一家”
在农家人眼里,别管这官有几品,那都是大的,而且相当大。
梁安等梁庐叨叨完,这才把自己手里的烧纸,往里面填。一边添还一边说
“爹,娘,你们在下面保佑着点儿汉松跟汉森。他们哥俩不错,能给咱老梁家争脸。至于你们咱们辽东有习俗,不能折腾主坟。”
“我在京城那边给你们上族谱,然后在祠堂供奉。您二老放心,逢年过节,儿子会在十字路口给您们送钱。绝对不让您们缺钱花。爹娘就保佑俩孩子在战场上”
梁安嘴里念念有词,梁庐起身,拿着烧纸去到一旁点燃。
这一堆纸,是给梁亮、冯氏还有梁敏如、梁敏霞的。他们几个都没有坟,算是孤魂野鬼。他们哥俩活着,自然还能惦记惦记,他们没了
也就全都没了。
烧纸的时候,梁庐也在暗暗庆幸。庆幸当初自己没有把事情做绝,不然今日儿子也不能有此出息,他们一家也不会过得如此顺心。
看起来,人还是要少争为妙,毕竟
老天都看着呢
祭奠结束,天也蒙蒙亮了。哥俩一路下山,梁安顺手折了束柳条。
冬天的柳条,抽打在身上,偶尔刮脸,还有些疼。
这是辽东府的习俗,上完坟下山,一定要用柳条抽打一下身子。
这样,就不会带不干净的东西回家了。
抽打完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头,一路快步朝村里走。快要分开的时候,梁庐看着梁安,说
“回去收拾收拾就过来。饺子应该都包好了,我这就回家烧火、烧水。”
“行。”梁安应完,快步朝家走
齐妙把一些男装还有自己随身穿的带着,其他的都留下,并没有拿走。至于首饰、银钱都装个匣子,交给曹氏带去京城。
曹氏也没拿太多衣服,她们娘俩商量了一下,家里的衣服不用拿太多,毕竟到了京城,这些穿不出去。
曹氏的就留给蒋氏,梁安的就给梁庐,至于齐妙的衣服,则是给了梁桂芳。
好在他们几个身形差不多,不会有穿不上一说。
这些衣服在田台县来说都是好的,可到了京城就差强人意。曹氏在齐家呆过,自然明白穿着的重要性。
把东西都放好之后,瞅着齐妙轻叹口气,道
“妙儿,娘跟你商量个事儿。”
“娘,您说。”齐妙侧身坐在炕上,笑着回答。
曹氏瞅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难以启齿。可最终,还是重重叹口气,说
“妙儿,夫人曾经留的那个匣子,娘想用。你放心,等你爹回了本、赚了钱,一定给你补上。”
呃
齐妙有些木讷,看着曹氏不解的问
“什么意思啊娘您跟我客气呢,您不是我娘了”
“净扯淡。”曹氏伸手,轻戳了下闺女的额头,又说,“昨晚上我跟你爹商量过,去了京城,虽然我们都有俸禄,可京城不比七家屯,需要的花销大。”
“你爹的意思是在城郊弄些田地,建个庄子。出了自己吃,还能卖去酒楼啥的,也是一个进项。圣上赏的真金白银娘不想动,那个就给你,留作嫁妆。这些也是你的,就是我先用用。”
齐妙看着曹氏,无语的摇摇头。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喃喃地说
“娘,您跟我客气什么呢我的就是您的,您的还是您的。那匣子里的东西我不要,皇上赏的你更不能私自给别人。那可是大不敬”
“你少忽悠我,这些事情我比你门儿清”曹氏抻哆着。不过闺女能这么说,她心里很高兴。
齐妙“呵呵”轻笑,靠着她的肩头,满足的舒了口气,说
“娘,不管曾经怎么样,从我懂事儿起都是您陪着的。所以娘,您就是我娘,那些东西您该用就用。您要这么客气,我会觉得您跟我生分呢。”
“瞎说。娘怎么可能跟你生分,你就是娘的闺女。”曹氏说完,抽出胳膊搂着女儿,重重叹口气,又说,“既然如此,那匣子娘就留下了。”
“其实娘明白,不管娘跟你爹是什么封号,这封号都是看在你的面而上给的。皇上体恤你,不想你的娘家太寒酸。娘不求别的,你哥争气就好。”
“我哥肯定争气。”齐妙坐直身子,郑重的看着曹氏,又道,“娘,去了京城,把梁桂香的名字,放在家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