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A:口语
那向子1,彭大胡子很忙。这截子2,他终于清闲起来。心头正想把樵夫坝去扛一转,恰巧杨郎中他们就来了。大家告好点子,第二天天亮以后,彭大胡子与妻子央金,带了一些东西,牵着枣红马,准时来到吊桥旁边,找到了杨郎中、良补锅匠和陈秀才他们。
大家正要起身,却见郭大汉儿东张西望,也从树林荒荒头拱了出来。
因为大家身上都有重物,行走速度自然缓慢。他们先在木屋休息一夜,第三天晌午过点,才穿过山洞,走进坝子。
坝子与外前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郭大汉儿一双眼睛,陡然亮了。再往前走,哈呀,龟儿子啥鸡巴塌塌哦?日你的温伤,硬是众加安逸。漫天云霞,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凉风习习,空气清新……
妈依这跟神仙住的塌塌还有娘兮3区别咹?
大家走到小山脚下,乡亲们主动来打招呼。
彭大胡子是云三嫂的亲表兄,给坝子头的乡亲们做了浪多好事,作为显客到来,大家非常高兴。当然,最高兴的当数王铁匠莫说。因为彭大胡子与王铁匠以前都在邛山川主庙炼铁,两师兄在樵夫坝相遇,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呀。
“简真太巧了。”
“就是。”
“在这儿坝子头,我来得迟,没得啥子贡献……”
“你的意思……”
“我想在这儿坝子头重操旧业,搞点刀刀铁铁。以后,大家都方便。”
“好噻。”
“光是4……你看我,跛起一块脚脚儿,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该背得要我……”
“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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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向子:那段时间。2这截子:这段时间。3娘兮:什么。4光是:可是。
“没得问题,随喊随到。”
“那就先说拢这儿蒿,等你空了,我们才慢慢个儿说这些事情。”
杨郎中、良补锅匠、陈纸匠、陈秀才、黄篾匠,围着彭大胡子寒暄。云三嫂、杨大嫂、陈二嫂与央金一起闲聊。邱茶壶、郭大娘则把郭大汉儿拉到一边,谈家务去了。
郭大娘说:“你叫嫑得哦,老娘好想你呀,连做梦都在想你哩。”
郭大汉儿瓜妹儿吊起1,装起好想娘的样样说:“妈,我也很想你。”
屈二嫂说:“那天,你说你出去打一头,一跑就不回来。你娘好担心。”
邱茶壶说:“你一走,我们都默到你死了。结果,你叫安逸,撒手一走,啥子都不管,光是把我整钉心。我们好惨哦,差点子就遭阎王老爷一锅端。实在没法,我逼到又干抢人的勾当。可是,我把人抢了以后,觉得害人害己,结果又把东西退给了人家。五六块人,就看到我一个儿出去讨口要饭,卖打药,啥子名堂得干过,最后才跑到这儿间来。”
“给娘摆一下,众长时间,你娃娃究竟把哪合儿去恍来哦?”
“恍啥子哦,是纵块的……”郭大汉儿说,“那天……那天我将将子……唉,还算有点运气……我在达尔齐安家了……”
“怪求不得。”邱茶壶说,“不过,就算安家了,也不该忘记还有一块妈噻。”
“不,老表。你想到一边去了。”郭大汉儿怕邱茶壶要抵相眼2,贵兮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妈一把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我咋会忘记她呢?你听我解释吧。”
郭大汉儿晓得,如果原原本本把实话摆出来,肯定要现相3。于是,他就尽量编些来扯4:
“那天,我一个儿东跩西跩,无意间跩到了一个寨子头。寨子头只有几户人家,他们都是西番人。我正要上前要饭,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露天坝头。这时,天上下着大雪,幸好拿得一位西番老女人看见了,她们两娘母把我抬到了他们屋头去。不然,叫把我冻日塌。两娘母给我喂了一些水和食物,我才慢慢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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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瓜猫儿吊起:装甜蜜。2抵相眼:让其原形毕露。3现相:现真像。4编些来扯:编白话。
“醒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娘。我想走,可脚杆踒住了,只好躺在她们屋头。谁知,一躺就是一天。第二天,我高矮要走。西番老女人说我脚杆没有好,打湿的衣裳也没有干,估倒不干。原来西番老女人想把她女儿跩得我。咋整吧,人家一家人毕竟救过我的命。一来实在脱不下那块人情,二来脚杆当真没有好,衣裳又不给我拿出来。我只好又在西番老女人屋头住了几天。
“还是怪我上辈子好事做得多,不仅弄到吃的,还弄到一块姑娘。调起来是你老表,你说咋整吧?当时,我怕把生意打脱,干脆把脸抓来揣起,几下就把降央打来吃起,生米煮成熟饭,降央就是要板也板不脱。心想这下对了,我就准备做块太事,把你们一满都接过去。可我过来一看,你们嫑把揽合儿去了。后来,我又到加处寻,还是没有找到你们。要不是那天在达尔齐碰见杨郎中他们,弄死都寻不到这块塌塌上来。你们还不而,没有说等我一下的话。”
“听你说起来,还倒转怪我们不求对,没有等你。”邱茶壶说,“你问你们妈吧,我们一直都在岩窝下,根本就没有挪过塌塌。壳儿硬是吹得太圆了1。”
“真的,才开始老婆不要我出门。后来我实在想你们得很,悄悄跑出来找你们,但那个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敢说,你悄悄个儿走的那天,是起了心的。”邱茶壶说,“你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起走了。是背得吧?如果只是出门要饭,又咋个儿要把衣服裤儿都拿起走咹?豁广广2嚯?”
“当真的,我就穿这身,没有拿过其它东西,不信我们一路去问哇。”
“问?问哪个咹?哄鬼大爷哦。”
事实上,郭大汉儿一直想把老娘这块包袱甩给邱茶壶,只是没有找到机会。那天一早起来,他见一屋人都趴在3地上,正好没人注意,便偷偷拿起自己的东西,一个儿走了。郭大汉儿这一走,只想走得远远的。不然,让邱茶壶寻到了,最后还得乖乖子叠转过来,跟到老娘一起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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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壳儿吹得太圆了:白话编得很完美。2豁广广:哄憨子。3趴:读pià,像鱼缺氧时偏起身子那样,倒在地上或其它物体上。
郭大汉儿使劲走呀走呀,走了很久,他走进了一个西番寨子头。尽管他也晓得这里的西番人不喜欢流浪汉人。但这块时候,郭大汉儿已经烂龙一块。破坛子破摔,就啥子都不怕。哪晓得在寨子里,郭大汉儿竟然遇上了善良的西番老妇人。
老妇人五十多点年纪,她看郭大汉儿可怜兮兮,就给了他一坨糌粑。郭大汉儿正要离开的时候,恰巧老妇人的女儿走出门来。她一见郭大汉儿就“唰”的一下,脸红起来。郭大汉儿有意挤了一下眼睛,并反复瞟那老妇人的女儿。那老妇人的女儿虽然蒲筛筛1的,却还有些嫩气2。郭大汉儿本想多饱一下眼福,殊不知拿他色迷迷的眼神竟把对方整来不好意思。
老妇人的女儿瓜声瓜气喊了一声阿妈,随即退回了屋子。郭大汉儿想:担怕今天要整端都嫑得。于是他走到河边,捧些水来,洗了一把冷水脸。又把身上的污点擦了一遍,理顺头发,妖咦儿3一番,再次来到老妇人门前。这时,西番老妇人的女儿正在门口,东张西望。见郭大汉儿又走了过来,便过意朝屋头喊了一声:“阿妈——”
西番老妇人听见女儿呐喊,当真?出门来。两娘母假装要把大门侧边那大堆干柴盘进屋子。郭大汉儿见状,二话没说。放下包袱,几法式就帮她们把柴火盘了进去。
“阿哥,你是哪里人?”老妇人虽为西番人,但这里是汉番结合部。老妇人自然会说一些日常汉话。
“内地人。”郭大汉儿回答说。
“咋到了这个地方?”
“因为战乱。”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得”郭大汉儿不傻,他听出了西番老妇人问话的意思,说,“光我一个儿。”
“真?”
“真。”
“你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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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蒲筛筛:形容肌肉不紧扎。2嫩气:也说嫩算,年轻。3妖咦儿:打扮。
“二十五。”郭大汉儿捏到一截说。
“看你这块身材,体力应该不错?”
“将就。”
西番老妇人把郭大汉儿仔细打量一番,想到屋头父母高龄,男人脚跛,女儿又有缺憾1,一家五口,没得一块作作鼓鼓的主劳力怎么行呢?便转过头去,给女儿递了个眼色。女儿看了看郭大汉儿,又给母亲挤了一下眼睛。西番老妇人说:
“如果我们想把你留下来,你愿意吗?”
郭大汉儿心头巴不得,但表面上还是装起不说话。
“你不就想有口饭吃吗?”
郭大汉儿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噻。”
郭大汉儿早渴心慌了,只是再都没有谙到,瞌睡碰到枕头:西番老妇人竟然要把女儿拽到2嫁得他。
“我们的习俗与你们有些区别,你能习惯吗?”
“过段时间……应该……没得问题……”
“那好。”
西番老妇人的女儿名叫降央,二十三岁,曾经服侍土司两年,已经醒事。她见郭大汉儿虽为汉人,但身材高大,力扎又好。当天晚上,两块就成亲了。
“以前的事,不说了。”邱茶壶说,“弄块你这回子,号走呗?”
“这块……这块……”
郭大汉儿非常清楚,樵夫坝与达尔齐相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达尔齐不光活路繁重,还有四大四坨老不死的,就光基尤他们吃饭,也要把人整安逸3。就凭这一点,郭大汉儿打死都不愿再回达尔齐。不过,郭大汉儿也有他的打米碗,把坝子头来住,这合儿还不是时候。一是要给邱茶壶掉块胎在儿间,想办法把他逮来捎起4。二是大家的房子都还没有整巴士,来了没得塌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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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缺憾:身上有残疾。2拽到:有一点强迫之意。3整安逸:难受到极点。4捎起:拖下去。
等邱茶壶主动把老娘的问题说断了,房子整得差不多了,才慢慢个儿把婆娘弄到坝子头来,两把手整二亩田来做起。自供自敬,是人都不管,洒脱得好,好安逸哦。
“你的意思就是号走嘛。”
“咋说咹?人家救过我的命,你们要理解……”
“那就说拢这儿间,反正我?不过1你。娘娘的事情,不存在。浪么老火2的时候都过去了,这下我还怯生它咹啧?我供得起她。”
邱茶壶掏出了郭大汉儿的真话以后,两娘母两老表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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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过:?读těn,把困难让给对方的耐性。2浪么老火: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