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如潮起潮落,涌出时凶猛,退去时果决,丝毫未拖泥带水。石壁剥落的碎片,早已随尘埃一同化为虚无。
那盏摇摇欲坠的烛火终究未有凋零,依旧垂死般跃动着,只是此刻瞧去,已很是平静。
少年郎睁开眯了许久的眸子,他紧紧望着那名此时人畜无害的落魄老人,遮在额前的手缓缓垂下,身形松懈。
柳晨生半躬身,轻声询问道,“敢问前辈要教小子甚的武功,我怕过于高深,小子迟钝愚昧学不到精髓。”
少年郎委实捉摸不透这位落魄老人,以他的手段,抹杀自己不过是吹灰之力罢了,何来由如此种种。若说真心诚意授予武功,柳晨生多半很是警惕,他与眼前这位前辈非亲非故,更是头次谋面,萍水相逢尚且谈不上,又如何来授予武功这等大恩大德。
落魄老人以一手轻轻扇去懒散的哈欠声,甚显无精打采的望着一番敷衍说辞的柳晨生。换作有些狗眼珠子的小辈,还不得跪在这位老人跟前磕头,痛哭流涕?
落魄老人若是放话一声“收徒”,只怕是争先恐后的后生小辈,足以从临渊海排到柳州。这个愣头愣脑有些城府心计的小子,倒真有几分走运。
落魄老人望了一眼,而后白眼道,“我说教你武功,便是真教。你小子莫以一通说辞打发我,我自踏入武道一途,绝无食言过。如今既以出口,你不学也得学,肯学,自然是皆大欢喜。”
以往年间常听说书先生提过,石洞中有旷世神功,前不久的石壁上的剑术攻守一道,便是最佳的佐证。
柳晨生有些苦涩,以前的说书先生可没说过山中有绝世高人呐,且是这等不顾身段的高人,一言一行,不按常理。
若是以往,柳晨生自然乐意师从一位能耐极大的前辈,可如今委实过于时间窘迫,洗剑池大开在即,且路途遥远。更甚者,自然是这位古怪落魄老人的脾性。
柳晨生心思细腻,飞速转动,犹如长上双翅般,“莫非这位落魄老人是想授予自己武功,而后比试打发时间?再而后直到将自己折腾至死,或是等自己练就无上神通?”
少年郎咂摸嘴,急忙打消这等下流的念头,以此法揣摩落魄老人,实属不妥。
正值柳晨生出神之际,一股清风徐来,落魄老人不知何时已欺身上前,隔空一掌将柳晨生翻起,而后一只手摸索少年郎双腿。
“轻功平平,腿法拙劣。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未开化。”落魄老人皱眉道。而后枯槁手指探向躯干胸膛,老人须发飞舞,神色凝重。
“未习横练功夫,体魄如薄纸,不堪一击。”落魄老人双手变幻,将少年郎临空再度翻转,右手直直按至眉心。
“佛门《金刚易经》心法浓缩,已修至三重。”
“道教五行法术,可与天地借势。”
“未做简略的剑术攻守。”
“驭剑术小成。”
“……”
落魄老人一一例道,时而舒眉,时而皱眉。
柳晨生委实是无奈,未有缚鸡之力,被落魄老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一手五指齐按眉心的手段,更是令少年郎骇然。
自身尚且无法做到心眼这一程度,这下可好,如同被落魄老人偷窥精光一般,无处可藏。
“衣不蔽体”恐怕是这位少年郎最佳的写照。
望着柳晨生下意识缩紧衣物的细小动作,落魄老人觉着有些膈应,实在想不出好词说,只得笑骂道,“放心,我还未有龙阳癖好,约莫这辈子也不会有这等念头。”
见柳晨生微微舒心,当即又说道,“你大可摘下你那副面皮,我看着委实有些违心。”
柳晨生很是乖巧的扯下那副皮囊,将原本面目显露,还是那般风流倜党。
落魄老人很是会心的一笑,“嗯,这才像话,这等皮囊,也与我当年有些相像,只不过仍有些许差距罢了。”
少年郎心中低估,望着落魄老人这副模样,委实联想不到他年少时是如何风采,至少不会是英俊。
落魄老人越谈论越起劲,越扯则越远,已然绕过授予武功一说,此时全然谈及面貌一事,说的无非是自己年轻时如何如何风采,如何如何遭江湖女侠惦记。更是大言不惭的补上一句,“挽仙岛主的女儿都被迷的魂不守舍嘞”。
许久后,落魄老人估摸词穷了,未曾想一个人能有多厚面皮,竟能扯到无话可说。他清了清嗓子,妄图掩盖适才的大言不惭。
只不过收效甚微,一番天南地北不着边的大话,委实令少年郎啼笑皆非。更不见落魄老人的风范喽。
老人正了正神色,“说要教你武功,便是要教。”
见柳晨生阴晴不定的脸色,落魄老人不由得骂上一句,“去你的,老子又不收你甚的东西,白教的都不要?”
少年郎点头,只是心中所想如何,就犹未可知喽。
“我不会剑术,自然便不会扯到剑道,看你这番态势以及行路,多半是越州人士,途径五指山,自然是去赴约洗剑池。未曾想误打误撞闯入石洞暗室。”
落魄老人又是伏坐于案牍上,看着隐约间还跃动的烛火,感慨一声,“休要说天资愚笨一词,多半是敷衍不了我。我入江湖也已有些年岁了。”
落魄老人满脸追忆,也不知追忆甚,是江湖,或是恩怨,是风流写意,或是情爱缠绵。许久,他才怔怔出神,“有一说一,你他娘还真是有些许天资,我即将授予的东西,自然对你谈不上难。”
伏坐着,落魄老人又起身,在暗室里内踱步往返。“我擅长的自然不是剑术,自然也无法劝你放下剑术,尚且已小成的驭剑术,说放就放,惋惜谈不上,多半是费时间。”
落魄老人顿了顿,才又缓开口“天下种种道果,无非离不开杀伐一词,正如外头石壁上的攻守剑术。依你去洗剑池的时光,我也教不得甚的高深功法,委实过于耗光阴,且成效甚微。”
蓦然间,那股令天地间都肃静的杀气迸发出来,落魄老人轻说,“这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