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余晖缓缓铺散染开,一抹羞红自东南游向西北,天宽地阔,层林尽染。几只寥寥水鸟惊起,随余晖一同飘往远方。
一缕一缕撒入天际的袅袅炊烟,在暮色半推半就中打破安宁,耶灭镇,即使是一处穷凶极恶的地界,仍旧这般烟火凡尘。或许说,只有扎根于此的顺民,方才更能领悟生命的真谛。
光阴流逝中,那轮大日早已缓缓沉入谷底,在无人可见的山一侧酣眠。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偌大一块暮色,终究是落不下耶灭镇,这儿,灯火通明。
酒楼依旧在哪,无论风吹日晒,朝霞余晖。每日尽是些新鲜面孔,委实未有人愿在一处搁置久。
柳晨生呆在楼中,极少出门,他眺望一重重山峦,远方已是灰暗,自然看不真切,山林如何,光景如何,一概不知,只是静默望向起伏的轮廓。
在耶灭镇无客栈一说,可歇脚的地,委实许多,这座酒楼便是兼并住店一职。若是楼中待的腻,心感无趣,也可向妇人掌柜讨要几位婢女打发时间,自然,是得花银子的。
这几日出门,隔壁厢房住的正是那位“出手阔绰”的朱公子,以黄金十两,赏过往车马,当真是大手笔,大雅致。
那位毛公子扶腰,也不知怎的,想来以他的年纪,不至于落下毛病。
这日,朱公子推门而出,恰巧撞见自个的发小,见他一副滋润模样,不由得唾骂一句,“龙凤呈祥,可还好?”
毛公子丝毫不顾发小的冷嘲热讽,只是自顾自揉腰,哈哈一笑,“没事一桩,奈何这凤得云雨术了得,我这条龙难以降伏,要不您这尊大佛出手镇压?”
朱公子性子轻佻,却也算不得大纨绔,男女床底,多半是有提枪上阵的。此次奉老祖宗旨意,前来耶灭镇寻亲,自然也是许久未碰过女子。
而今暂且安定,不由得心生美意,俗话常言:饱暖思**。怎的,这可是一代文圣所言,虽有断章取义的嫌疑。
朱公子听闻自己发小一言,不免悄然吞咽唾沫,云雨术,那可真是难寻,女子如佳酿,愈久愈烈。
朱公子虽心中如此腻想,却也要些面皮,前两日妇人掌柜有心刁难,虽说是自己唐突在先,坏了规矩,可这住店的十两黄金,着实令他气焰难消。也不会拉下面子去寻妇人掌柜交好。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心头有邪火缠绕,很是不自在。他先是望一眼窗外天色,而后扭头向毛公子,含糊一句,“我出去一下。”
不等毛公子答复,这位火急火燎的朱公子已迈开步子,说是商榷,却是告知。望朱公子轻步下楼的举动,毛公子哪儿能不明其意,只是无奈摇头,苦笑道,“切莫玩过火,要事在身。”
疾步走至酒楼门口的朱公子只是远远挥手示意,一股脑涌入人海中,出了身后那座酒楼,自己方才觉着未有这般压抑,外头大好风光,如何将自己困于牢笼中。
柳晨生窗扉突然猛然一开一合,隐约有一道黑夜逃遁出去,房内已是空空荡荡。他寻了几处较之僻静的地界,踏屋脊而行,在一轮明月下舞动。
朱公子走至一株遮天蔽日的桂树下,轻轻止步,笑意渐渐由唇角咧开,前面一座赌坊,算是镇中有些名气的行当。门楣上悬有牌匾,题字“人生如赌”。
朱公子一拍手,啧啧称赞,大步走去,一把掀开几条垂落的布幔,他已被赌坊伙计迎去。这儿的热情,可是比酒楼的冷冰冰令人欢心,朱公子始终无法释怀那群提刀剑堵在酒楼门口的猛汉,他倒是不心疼那钱财,不正有人言:钱财身外物。那丁点数目,对这位公子哥不痛不痒。
朱公子前脚入门不久,后脚便有一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跃下桂树,有模有样走入赌坊中。
赌坊伙计常年做此营生,早已练就“火眼金睛”,甚的身份甚的装扮,甚的装扮甚的气度,甚的气度来此作何,都是了然于胸。
一位瘦个子伙计见这位适才进门的年轻人不似兜里有钱财的模样,着实未有心情上前阿谀逢迎。这些赌坊中的伙计前辈,早就将肥羊领走,总是剩些瘦的给自己。
赌坊有规矩,不论多少,总是要打发点予伙计的,财大气粗的,一掷千金也并非妄想。瘦个子伙计哀叹一声,“谁叫自己瘦小,拳头不及他人,只得挑些瘦的赌客。”
心中盘算着,嘴脸已是堆满笑意,呵呵的迎上前去,柳晨生见瘦个子上前,先是报以一笑,而后打发了十两碎银,这儿的规矩,他懂。
瘦个子伙计先是一愣,而后有些窃喜,敢情这位少年郎也是位阔绰的主,他已将柳晨生与之前那位朱公子划上同等身份。
招待的语气更甚热切,先是言语激动的简述赌坊花样玩法,和一些规矩,就差点把这座赌坊见不得光的勾当说漏嘴。
其实不说,往来人也是心知肚明,无非是赌坊主人作奸犯科,耍小手段。能来这座排的上号的赌坊消遣的,又有几人在意钱财。
无非是耶灭镇赌坊有规矩,上了品阶的宝物也能用来对赌,以物赌物。前不久时间,这座赌坊中,就有江湖侠客输掉一套金丝软甲,那可是轰动的江湖的宝物呐,保命的。
据闻,与金丝软甲对赌的是一柄长剑,约摸是坊间排行二十的秋霞剑。好家伙,这才是大手笔。
以物赌物,赌坊主人不得干预,自然少不得手段,只是事后向赢方索要一些酬金,较之以往来说,确实公道。
在这,可未有人敢赖账,施杀人越货的举动,前些年有个越州狂徒,输了家传宝刀欲要耍性子,还不是给赌坊主人雇人出手打死,事后赌坊众人才得知,那狂徒是妥妥超凡境界高手。
一时间,自然再无人敢触霉头,倒也算是渐渐安稳下来,只是有谣言传,这座赌坊有圣人,至于真实与否,未曾得知。
柳晨生遥遥望见一座赌桌上的朱公子,不由轻声嗤笑,他走至朱公子身后,笑吟吟排肩道,“咱俩去寻些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