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声冰冷且空洞,让人如同坠入冰窖般。佝偻黑袍人似乎数十年都是如此,除去自家小师弟,他的情感终归是那般虚无,也不似人间烟火情义,或许这位张姓当代大门主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他的心弦,始终是牵挂师弟妹们,以及逝去师尊所留的六心门。
“是个好苗子。”此话落于柳晨生耳中,却是委实提不起兴致,试问一个足以主宰自身生死之人的言辞,如何能欢愉听入耳中。纵使是一位名扬四海的圣人赞词,也是那般突兀。
佝偻黑袍人话语声适才落罢,老妪很是默契接话,尖锐嗓音道,“的确是个好苗子,大师兄许久不曾开眼,如今方才睁眼,便见一位少年天才。”
高大身形比之他人更甚的黑袍人也是嘿嘿附和出声,“莫非此些年间,当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如今如此泛滥?”他顿了顿,方才续话道,“那岂不是徐东关之辈也是层出不穷?那可当真是盛世,若说徐东关百年不见,那么这个世道便是千年一现,我等可真是福分齐天,有幸见识天下杀意的徐东关,而今更是能给这世道掺上一脚。”
高大身形的黑袍人凄然一笑,“可是俺的脚臭的紧,恐是将这世道搅的乌烟瘴气,天纵奇才,俺身处六心门自然手刃不少,那一个个可都是下场凄惨。”
佝偻黑袍人在这位二师弟的狂笑下,将话头抛给刘圣人,丝毫未曾顾及柳晨生,对于在座而言,少年郎无非是解乏玩物罢了。只有那位坐于家族长辈身侧的朱公子显露同情神色,继而附耳与刘圣人说道几句。
刘圣人抚须抿茶润唇道,“这位小友的确根骨奇佳,若是得高人指点,日后成就圣人修为也不在话下,甚至有望跻身仙人,与大道争锋,与同辈论风流。”
刘圣人先是赞许几句,而后将端于手心的温茶缓缓搁置桌旁,那幅宽大袖袍也是撸起几许,适才娓娓道来,“张大门主赞许小友天资,老夫自然是认同,可二门主后番谈论,老夫不敢苟同。偌大天下,朗朗随安九州,门派林立,怎的?百年间方才横空一位徐东关,能与天下共风流者,岂能是泛滥之辈。”
刘圣人此说倒委实是妥当,这世道当为盛世不假,天纵奇才辈出亦是真,可若真要推举一位引领江湖的角色,委实是左右难寻。自然,时下最是如日中天的李遇芝可一试,但终归是有不少争议,他的确能稳坐剑道十首,用剑侠客,无人出其左右。可引领江湖,那真是囊括万千,一些隐世的老古董,未曾透露名声的大侠,终究是未知之数。
那二师兄闻言,自然也是收敛笑意,他先前的取笑,也无非是无趣之举,若非与徐东关有血海深仇,这位杀心重极的二师兄,亦是推崇徐东关的,百年间,也唯有那位持三尺刀的人物,能令天下江湖低头,能令五湖共尊一句“天下第一”。
佝偻黑袍人未去在意刘圣人与二师弟的争执,倒是问道柳晨生,“小友,你可是与徐大侠有些瓜葛呐?”
虽说佝偻黑袍人已是平缓语气,可柳晨生先前将六心门谈话一字不漏的偷听入耳,哪能说自己与徐东关有甚的瓜葛,当下很是哀伤道,“前辈,在下当真不曾识得那位叱咤风云的徐前辈。”
噔!噔!一阵脚步自楼下来,显然是故意为之,有位着白衫白靴戴白道冠的老人腾云登楼,仙风道骨,若是寻常人家见,恨不得三拜九叩,道一句,“神仙下凡”。
也的确如此,这位“老神仙”自入耶灭镇就十足风光,早已赚足老神仙的敬畏。那老者至二楼处,适才挥手散去那朵柔云,拱手自报家门,“在下天庭蒋太白,见过青州七杰与六位门主。”
天庭何许派头?乃是妥妥的九州江湖一流门派下的佼佼者,圣人几位,虽说从未有仙人一说,可亦足以傲视九州二流门派,这位登楼的蒋太白,更是江湖号称的“太白金星”。
青州七杰的刘圣人很是客套回礼,起身抱拳,“久仰蒋太白大名,如今一见,果真如世人口述般仙风道骨。”
蒋太白径直走向六心门一桌,坐定,丝毫不再理睬刘圣人言语,只是自顾自与六心门众圣人交谈起来,许久,那蒋太白方才瞥向柳晨生,顿感惊为天人,啧啧称奇道,“小友,可有意随我修行,老夫自将倾囊相授,将来天庭,必有小友神位。”
柳晨生一愣,这位表皮上的老神仙,咋的动不动就许诺一些天方夜谭,九州中,何来天庭一说,多半是个江湖神棍,坑蒙拐骗惯了罢。
佝偻黑袍意味深长朝蒋太白说道,“太白兄,可知这小友来头,不是在下危言耸听,恐怕以太白兄的资历,不足以收其为徒。”
蒋太白甚是惊讶,虽说深知柳晨生身后有高人指点,仍是有许多疑虑,江湖中,能胜过自己的圣人可是不多,莫非这小友是仙人之徒?想到此处,蒋太白不禁哑然失笑,仙人之徒,恐将是无人胆敢为难。而后谦虚问道,“张大门主,恕在下孤陋寡闻,斗胆一问小友来头。”
佝偻黑袍人也不卖关子,甚至于煽风点火,呵呵道,“这小友乃是徐东关弟子,敢问太白兄可敢收其入天庭?”
蒋太白先是哦了一声,而后思忖道,“自然是不敢,徐前辈的弟子,天下又有谁人敢收于帐下。”这位老神仙话锋一转,忽而间急促道,“收是不敢收,那在下就先杀为敬吧。”
不容柳晨生反应,这位先前亲和的老神仙如同青天翻脸,手中无故多出一柄拂尘,而后随性一抹,阵阵清风起。
柳晨生黑脸,奈何此时受制与佝偻黑袍囚禁,动弹不得,小会儿,那阵清风至跟前,欲将柳晨生绞杀成虚无。青州七杰袖手旁观,委实是无出手相救缘由。
忽的,一柄短剑刺破清风,将蒋太白拂尘斩断些许,而后,一声微微马嘶,有位穷道士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