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掩门而上,闲庭信步,走下那短浅的木梯,凭栏尽头,是客官打火所处,飘远的酒香,昭示客栈生意兴隆。
世间可否有鬼神一说?直道一声“不知”。世间可有仙人一谈?有,那也不过是武艺高绝的凡人罢了。
世间不知有无鬼神,那少年郎一席低声呢喃,又何得回应。
柳晨生走至大堂,入眼处便是那张扬的清瘦剑客,打着重宝贱卖的名号,行着混吃混喝的活计。
少年郎自是不知,合拢的厢房内,有清风捎来,将那同样闭的严实的檀木小窗推开,那缕清风似乎诞有灵智,它凭空处抚向搁置于方桌茶几上的长匣,静静然,不知为何。
许久,大日再度将余晖洒入小窗,那缕清风方才缓缓淡去,说是清风,却不知晓如何来得一股子酒味。
大堂内,清瘦剑客独占偌大一方桌椅,不必猜想,那琳琅满目菜肴,自然是忽悠掌柜所致。
龙咀抬头便见笑意粲然迎面而来的柳晨生,当下空出一长椅,举手添酒,报以一贯笑脸,“兄弟,可不厚道啊,这日起的如此晚,使得我一人喝闷酒,不厚道,当罚。”
清瘦剑客委实是有怨妇模样,嗓音极大,招引旁人不满,本是一桩雅事品酒,如今兴致全无。那掌柜虽是一脸苦涩,怎奈这两位爷是贵客,至于有多贵,那是要比之余下客官更贵。说句不好听却实在的,掌柜即便得罪昔日旧客,亦不会让得这两位爷有丝毫不悦。
掌柜此些天内,有意无意打听不少琥珀“金刚一线”来历,玉器行家描绘的,与自己当日所见一般无二。至于掌柜打听个价值,却是无人敢估,只道一句“价值连城”。
价值连城?可不就是许多黄金?以掌柜的眼界,自然想不到更高深处,所幻想粗俗物件,也不过区区黄金万两。但若是以黄金万两衡量“价值连城”,那么委实是折煞此间比喻。黄金万两能抵的城池,能有几多大?莫说有几多大,压根便无。
掌柜的乐呵,这笔黄金万两,足以使他远走他乡,逍遥快活,到那时,谁还不是个老爷员外,购置一座大宅子,娶几个靓丽婆娘,这人生,可就算极致喽。
龙咀望着那偷着乐的掌柜,自己也是欢心笑起来,在他老家那边有句话:被人卖,还帮衬数钱。可不就是掌柜这副模样吗?
那掌柜那能顾及这般多,只是暗喜自己苦日子熬出头。不过以这掌柜的起居能算苦,那么更贫寒者,真不知以何形容。
掌柜的一心想讨好两位爷,当即又是谦卑笑脸相迎,凑上前,如奴仆般道,“两位爷,今日有夜色花灯,不知可有雅兴去赏。据闻,绥州不少闺房女子与青楼头牌都会暗自参与哩。”
龙咀迅速饮完那杯女儿红,但因急促,险些呛到,当即咳嗽起来。掌柜见状,那还得了,赶忙上前以掌心轻抚,帮衬舒展。那心急模样,真像是甚的亲近之人患有不治之症,恨不得落泪。
龙咀咳嗽声止,佯装面泛难色,支支吾吾道,“掌柜的,你也知晓,我哥俩压根便未带细软出门,这赏花灯一事,如何去得?”
柳晨生轻笑,这家伙忒是入戏三分,本就不是甚的富家子弟,愣是装扮养尊处优模样,若换作以往,这位清瘦剑客即便没个铜子,也会凑上一凑,为何?全凭女子二字。
柳晨生并非不识颜色之人,当即附和道,“我哥俩在越州家族中,虽不敢攀比王权子弟,却也是锦衣玉食,一样不落。不瞒掌柜说,我们身处越州时,独独钟爱赏灯一事,奈何,此行的确囊中羞涩。”语毕,柳晨生故作唉声叹气。
龙咀未等掌柜反应,当即哀声连连,“苦哉,苦哉。不如我们拿金刚一线变卖钱财,而后再行赏灯一事?”
自然,此话明面上是说与柳晨生听,可真是想说与何人听,诸位心知肚明。
柳晨生面露难色,“可咱俩先前允诺过掌柜的,此举恐将不妥。”这位少年郎倒是略显“公正”,大有守信态势。
龙咀也是面露难色,沉吟道,“话是如此,可这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然这般,我等变卖琥珀后,将付两倍吃住钱财与掌柜,如何?”此话,可算是对掌柜说道喽。
尚且未等掌柜回话,柳晨生再度接话道,“如此甚好,不知掌柜意下如何?”
这对无良剑客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掌柜的心急,高声说道,“两位爷,这般绕来绕去,甚是麻烦,想来以二位的身份,去哪满嘴破烂为主的当铺,有损身份。不如这般,两位爷此行赏灯,在下一人出资。虽说在下并非大富大贵,可年岁久后,多少积攒有些银两。”
掌柜虽是这般说道,可委实是吃了不少客栈黑钱,除去掌柜的喜赌博,下注也学大家富贵,不知轻重,自然,以赌坊的手段,掌柜自然是输多赢少,此些年间,若是仅凭掌柜正当积蓄,早已是倾家荡产。好在出资修建客栈的公子向来不问世事,才得以私吞黑钱为生。
清瘦剑客闻言,压制心头疯狂喜意,尽量佯装从容,“如此甚好。”
柳晨生亦是赞许,只是再度开口道,“不知掌柜能挪出多少银两,实不相瞒,咱俩花销有些阔绰,只怕到时裹携钱财少,不尽兴。”
掌柜的一咬牙,心中上下思索,暗想到,反正那位公子向来不管财库,大不了此次挪用些,事成之后,远走他乡,纵使那位公子是洗剑池的又如何,莫非会为这点银两追至天涯海角?
掌柜的没来由记起一句话,“富贵险中求。”当真是说的不错,机会往往与危险相对。
柳晨生伸出指头,做了一指状。
掌柜木讷,猜测道,“十两?”
柳晨生挥指,示意并非如此。
掌柜再次道,“百两?”
柳晨生再度摇头。
掌柜的不淡定,试探道,“千两。”
柳晨生笑道,“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