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荣锦这里有六王爷卖官鬻爵的证据！”
荣锦啪的一下，将袖中信拍在案牍上。
“国内推行科举制，虽然并不长久，孝廉制度依旧苟延，但是，这花钱买官的做法，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可耻恶行。”
她本来想骂一句违法，但皇权碾压一切，云国历史上，也有皇帝头脑不清醒，用斜封官给自己私库捞钱。
苏晚清抬眸，冷漠的眼神扫过荣锦，她看着对方成竹在胸的模样，忍不住好奇，荣锦这漂亮废物能帮到自己什么。
一打开，倒是吓了苏晚清一跳。
六王爷生母是个宫女，身份低微，无名无姓，因为老皇帝酒后失德，强暴了她，才有了六王爷。
生母产子暴毙，老皇帝本来想看着她貌美，封她一个官女子身份，只好作罢。
六王爷年幼时交给了老太妃抚养，老太妃逝，他及冠，搬出皇宫之外的亲王府邸。
皇室的男子大多难看不到哪里去，但，六王爷恶劣，他不仅好闝，也好穿裙子，时常涂脂抹粉，插着满头珠翠，大摇大摆出席各类清谈会。
外界疯传，六王爷有断袖之癖，身子单薄孱弱，面若敷粉，唇若涂朱，是一派好脔宠模样，加之，六王爷好唱戏，演旦角，眉目全都是勾引人的色气。
每次他登台，底下男人满座，满嘴乱沁一些污言秽语，六王爷反而更得兴致，唱得更加淫靡缠绵。
六王爷不仅自己登台唱戏，还包养武生，云川有名的戏院，凡是有几分魁梧的武生全都是他包养的宠。
银子入不敷出，六王爷又要哄着那群玩宠，恰逢，其中有个戏子想要当官。
六王爷举荐了他当县令，得了戏子好一顿讨好，六王爷飘飘欲仙。
有人闻着腥味来买官，六王爷有钱不赚是傻子，做了一笔又一笔，盆满钵满，欲罢不能起来。
形成了规模，六王爷更加舍不得停手。
“太子殿下，荣锦手上这一份，还只是冰山一角，多的，还需要荣锦差人搬过来。”
荣锦看着谦虚，但是苏晚清看见了她背后的尾巴。
这事确实办得不错。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苏晚清好奇问道。
荣锦一改往日装出来的娇憨，不苟言笑，“有一日，荣锦外出相马，那马场就在军马场附近，那有一瘸腿老吏向荣锦哭诉。
他孙子花钱，找六王爷买官，花光了全部家当，连妻子都典卖出去，只求捞一个县令当当。
谁知道，六王爷根本没当回事，拿钱不办事。老吏孙子上门讨要说法，被六王爷的人活活打死，尸体丢进了护城河。
老吏哭得伤心，自己给官打一辈子下手，孙子死了，却报官无门。”
荣锦说得义愤填膺，苏晚清却是面无表情，男人再窘迫，他都能典卖妻子的肚皮，将枕边人当作牲口卖。
云川这几年频繁打仗，百姓民不聊生，上层贵族掌握绝大多数资源，吃香喝辣，坐拥权力，男人饱暖思淫欲，大肆掳走女性当作自己的玩宠。
底层男性穷困，家徒四壁，很难娶到妻子，但又焦虑绝后，不得已到处借钱，去买其它人的妻子的肚皮。
将别人妻子租用到自己家里，让她怀孕，做家务活，等生下来孩子，再把女儿还回夫家。
民间称之为典肚皮，又云典妻。
“荣锦，你觉得那老吏可怜，还是那被典卖肚皮的女人可怜？”
苏晚清手放在案牍上，眼神死死盯住半大的荣锦。
古代人口死亡率过高，所谓，人活五十古来稀，新生儿活到成年，更是少之又少。
女婴不被溺毙，只要长到来葵水，就会被自己的父亲嫁出去，给夫家生男嗣，繁衍后代。
差不多，也就是是十三四岁，女孩就要被父亲强迫嫁人，到夫家，被陌生的男子强迫怀孕，稀里糊涂生下夫家的子嗣，假若头胎非男，又要被强迫流产，直到生出男婴为止。
“若是前几天，太子殿下问荣锦这个问题，荣锦一定会说老吏跟那被典卖的女子一样可怜，但是……”
荣锦话锋一转，眼神坚定地看着苏晚清。
“荣锦遇到一些事，才发现，女子的处境远比男子要艰难，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痛。
她们会被典卖，荣锦与她们同为女子，若不能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依旧会同她们一样，被强迫嫁人，被典卖。”
荣锦两眼含泪，朝着苏晚清跪下去。
“荣锦只想自己握住自己的命，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掌握，太子殿下收养义女的大义，云川城人人赞誉 。
荣锦想，殿下如此爱护女子的人，一定不会希望世间女子被锁入牢笼，不得自由。”
义女，指的是蛮蛮。
苏晚清心中小声说，她只是代入感太强，前世被男人虐待，这一世哪怕杀死那些男人，她也无法完全解脱。
只有她看见跟自己同样处境的女子，活着从男人手里逃脱，她才能汲取到心灵上的抚慰。
她看着她们得救，就像在感受自己前世也被挽救了一样。
她本质是为自己，她向来自私自利，最不会为别人考虑。
“孤只是举手之劳，并非百姓口中的大义之辈，荣锦，你当真觉得，公主的命，跟那些底层女人的命是一样的吗？”
苏晚清心有疑惑。
她一直都觉得荣锦不行，当不起事。
眼下，荣锦把扳倒六王爷的把柄摆出来，漂漂亮亮，还有物证跟人证。
苏晚清在强有力的证据下，必须承认荣锦这件事办得不错，但，她心有怀疑，一直以来，她都缺乏对活人的信任感。
没有蛊虫，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是一样的，荣锦没有爵位，公主只是虚名，能得到的权力并不多，荣锦甚至没有步入朝堂的机会，一旦出现联姻，荣锦一定是会被陛下推出去的弃子。”
荣锦红着眼，并没有哭泣，她只是愤怒，眼泪不可能化作保护自己的刀，她只能背水一战，借助太子的力，去杀死那些要害自己的男人们 。
“自古以来，云国人都将繁衍后代视为人生大事，一旦有女子不阍，就会被宗族视为奇耻大辱，被丢进山洞，被沉入池塘。
他们惦记的是女子的肚皮，而非女子内在的才华本领。
除非，荣锦成为下一个昭亲王，平阳王，能靠着本领抵御所有人的恶意跟伤害。”
经历过最初的天街拦阍，相马，南院观萧瓷为男人脔宠后，荣锦似乎真的开窍了。
苏晚清不敢全信，留了两分怀疑。
“荣锦，这件事你查得不错，孤不想看到云国女子嫁人生子，只想将她们推上跟男人同样的道路，孤要开办女校，让女人能通过科举，步入仕途。”
苏晚清起身，将跪在地上的荣锦扶起。
“假若你真的对孤有用，能帮着孤打压朝堂上的男子，孤愿意用亲王爵位作为酬劳。”
苏晚清答应康湖的最后诺言，就是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让她的女儿继承皇位，建立只有女人才能继承皇位的法统。
眼下，就是要打地基，一步一步培植女性官员，女武官多多益善，女文官也不可少。
男人有的，全都是好东西，即便不需要，迭起也要抢过来，塞给自己人 。
苏晚清需要造势，像当年汉朝皇帝孔门造圣那样，制造出女子登基的声势。
“孤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有本事办到吗？”
荣锦心中思量，嘴上却是飞快答应。
“荣锦必定不辜负殿下期望。”
她要掌权，如今势单力薄，只能借助太子的权，等她羽翼丰满，她一定要取代太子。
男人永远不可信任，只有自己登基，她才能安心。
“孤将东宫令牌交给你，派遣一队女武官给你使用，务必要一击杀敌，不要拖泥带水，心存仁慈。”
苏晚清说得严肃。
心中也是希望荣锦能够成长起来，最后，站在自己这一边。
苏晚清身边 太缺乏朝堂上的女性势力。
她要想杀苏柏，必须建立起替换苏柏势力的另外一套人手，斩草除根，这件事，巫屠月教得很好。
“荣锦谢过太子殿下。”
——
三日后。
荣锦办事快中有细，不仅办事效率极高，而且，一点错处都没有。
苏晚清看得很满意，不自觉笑了起来。
“这件事办得不错，荣锦，你这几日辛苦些，眼下，将六王爷看牢，连带那些戏子也看牢，不能死掉一个。”
苏晚清仔细叮嘱。
荣锦看见自己的能力得到认可，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比起被赏赐的珠钗，漂亮的罗裙，她都还要高兴千倍万倍。
她只要继续把事情办下去，她就能踹开企图困住自己的铁链，她才不要装饰，她要能杀人自卫的权力。
当自己的主人。
“好。”
荣锦毕恭毕敬，装得很谦虚低调，并没有因为苏晚清的几句夸奖就飘飘然，反而更加谨慎。
叫那群想要拿她错处的男人急得团团转。
——
“怎么了殿下？您在找什么书，我替您找找。”
熙苏看着翻书架的，问道。
苏晚清转身，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熙苏，“我前几日貌似看到一本记录汉朝和亲公主的书，想找来看看。”
治那些事不关己的男人，当然还得用他们男人的办法去攻击。
汉朝皇帝将犯罪官僚的女嗣，和亲到塞外的少数名族，将功抵过的事。
苏晚清想的就是这个，可是翻来覆去，并没有翻到那本书。
“在我手上，殿下。”
熙苏单手，举着书籍的封面。
“对对付，就是苏苏你手上的这本书，我过去拿，你别动。”
苏晚清心中激动，她就是睚眦必报，喜欢加倍奉还。
看着苏晚清如获至宝的模样，熙苏摇摇头，她觉得，苏晚清还是心慈手软了些。
康湖隔几日，就会亲自来墨王府邸，一面通过熙苏了解苏晚清近况，一面跟熙苏商讨复仇大计。
熙苏知道苏晚清这几日在忙什么事。
“殿下，六王爷作恶不少，哪怕是送他去和亲，也是便宜了他。”
熙苏提醒。
苏晚清却摆手，“苏苏，羊太后着急上火，根本无心去给燕戎那小儿皇帝娶妻，无非是想挑食，占个后出兵的好名声。我要六王爷，有去无回，哪怕他回来了，我也要他生不如死。”
她有得是手段折磨人。
对待敌人，苏晚清不吝啬手中的蛊。
“两国开战，殿下，手底下却没有武将可用 ，朝堂上能用的男武官只有王斐与陆廷两人，但是，这两人都是苏柏心腹，哪怕倒戈，都不会全力辅佐殿下你。”
熙苏并不知道苏晚清的想法。
“女武官那一边，以独孤娔为首，如今有了魏长风，也没有改变女派阵营里的和睦，殿下若是想着借助魏长风，打入女派阵营，没有一点机会。”
她为苏晚清分析可行性，“殿下在苏柏这边，是女扮男装，在女派阵营那边，是男儿身的太子，她们不会相信男人，除非殿下向她们坦诚。”
“现在露出身份，一旦她们不为我所用，我就是将自己的死穴交给了敌人，所谓师出有名，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制裁别人，老皇帝名存实亡，但欺君之罪，我也担不起。”
苏晚清是害怕死的。
“苏苏，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始终无法讲自己真实的一年展露出来，我怀疑所有人，我害怕被背刺，房石灰就是最好的例子。”
熙苏抱着苏晚清的手，给她一点安慰。
“魏长风出身淮左，魏家没有女嗣，魏家老爷过继了宗族内的一个男婴，魏家也是苏柏的走狗。
当年，魏长风嫁入皇宫，一是替苏柏监视老皇帝，二是家中老母亲病重，以死相逼，用孝道绑架魏长风，逼她就范。”
熙苏捏着苏晚清的手指节，看着对方手掌的茧子，她也感叹，昔日的小草，变得柔韧强大。
她希望苏晚清长成参天大树 。
“我希望殿下不要步魏长风后尘，心软办不成大事，世间道理，就是弱肉强食，你强大了，就没有人能摆布你。”
成王败寇，谁活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至于不听话的，全部杀掉就好。
这就是熙苏的职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