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这大将军府的时日可比五小姐长多了,在这整个大将军府,除了周福,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奴婢在这里的资历,所以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老爷,都对奴婢照顾有加,就连大将军都对奴婢很是敬重。”惜春虽然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可是这话里话外却透着十足的傲慢。
桑云卿低低一笑,饮了一口热水,稍稍暖了身子,伴着夜风,她抬眸看向惜春,目光如炬。
“五小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惜春终于露出了本性。
桑云卿摇了摇头,轻笑言道:“对,这整个大将军府的主子都对惜春你敬重有加,毕竟你把自己一生的青春都献给了老夫人。”
若不其然,在惜春听到这句话后指尖骤然一僵,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后扯了扯唇角:“五小姐白天说要跟我做个交易,不知道是什么?若只是把我叫来戏耍一番,对五小姐可没好处。”
“这是自然,谁若敢对惜春你不敬,岂不是在跟老夫人作对?娘对你的宠爱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么多年来凡是在大将军府的丫鬟一到嫁人的年纪都出府了,只有你……被娘给留下了,可见老夫人多舍不得你。”桑云卿似笑非笑话里有话,直戳惜春的心窝。
惜春忍无可忍,蓦地站起身,显然是恼了:“五小姐,你别以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是,我是一把年纪了还没嫁出去,可我愿意,我就喜欢陪着老夫人,老夫人对我有恩,若不是老夫人,我也不会有今日,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
站在凉亭下守着的妙月一看此景,吓得差点就要冲上去,生怕两个人有肢体冲突后自己小姐吃亏。可是她刚踏出一步,却看见桑云卿对她做了一个止步的动作,无奈之下她只得顿住脚步又躲了起来。
桑云卿亦是站起身,看着她怒火中烧的模样也不急,依旧用着平静的态度说道:“若说挑拨离间,我可没有你的本事大,更何况你和娘的感情如此深厚,谁又能轻易挑拨得了的?这不是不自量力吗?”
“既然知道,那你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惜春扫了她一眼,满是不屑。
桑云卿勾了勾唇角,而后在凉亭中踱了两步后问道:“惜春,你在大将军府这么多年了,如今每月的例银是多少?”
“一两银子”惜春骄傲地说道謦。
桑云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可是除管家以外做多的例银,就算是妙月,也不过是一吊钱。”
惜春昂头道:“那些小丫鬟岂能跟我比。”
桑云卿再次点了点头,斟酌之后转身看向惜春:“不过这一两银子应该也是到顶了吧?将来就算涨工钱,最多也就一两一吊钱是吗?”
惜春刚要回答“是”,可是看着桑云卿的神色,总觉得她的问话没那么简单,她看了看四周,也不想让人以为她和眼前这个没地位的五小姐同气连枝,所以直言道:“五小姐到底想说什么?若是再浪费时间或者意图让人唤老夫人过来看你我在一会儿的景象,那五小姐就多此一举了。”
桑云卿扬了扬眉:“这倒是个好主意。”见惜春脸色一变,她轻笑道,“可惜还用不着耍这种手段,我说了,今夜只是跟你做一个交易,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而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你给我二两银子?”惜春上下打量着她,片刻之后忍不住掩嘴一笑,“五小姐,你每月的用度都是老夫人掌控的,而我是老夫人的人,难道不知道你每月才多少用银?你给我二两银子?拿什么给?”
桑云卿并没有否认,这么多年她们姐妹的用度十分拮据,根本就比不上惜春每月的例银,哪有主子的样子,也难怪她会笑话。虽然每次君义都会给她额外的用银,可是因为儿时有过几次引起了君义夫妇吵架后,她就再也没有要了。
不过自从以慕长君的身份出现在围场,而后受封一品带刀侍卫,她便有了该有的一切,跟君尘剑自是不能比,可是就因为是一品,每月的月俸少不了,而且将来她若真要去官场,巴结她的人怕是要拍成长龙了,金银珠宝要什么没有?难道还差这区区二两银子?
她刚要从腰间取出钱袋将银子给她,谁知道这奴才却立即变了脸:“就算你每月给我十两银子都没用,若是你到时候反咬我一口,我岂不是连眼前的一两银子都没有了?”
不得不说惜春考虑得周全,不愧是资历深的老奴才,不过她的多虑也并未让桑云卿打退堂鼓,再次坐下后轻啄了一口尚在温热中的水,而后缓声道:“你真的相信那孙国忠对你的承诺?”
桑云卿的话音刚落,惜春的脸色骤然一变,可是她始终不相信会有人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在思虑顷刻后依旧淡然地站在那里开口反问:“承诺?五小姐在说什么?孙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岂会给我什么承诺?五小姐是不是因为夜深人乏所以糊涂了?”
桑云卿也不急,只是淡淡将视线落在她刻意遮掩情绪的容颜:“他是不是承诺了要娶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被戳中了心底最深处
的惜春止不住拔高了嗓音。
桑云卿见到她如此神色,便知道自己所知并非为虚,这下她更有把握了。
“平日里你对谁都嚣张跋扈,可唯独每次孙晚茹过来就对她恭敬有加。”见惜春要辩解,桑云卿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别跟我说那是因为孙晚茹是丞相的千金,你对几位将军都未曾像对孙晚茹那般好的态度。”
“那是因为老夫人喜欢,做奴婢的自然也要恭顺些,若是老夫人也喜欢五小姐,奴婢也会对五小姐恭恭敬敬。”惜春到最后都不忘嘲讽于她。
妙月在亭下听得火冒三丈,若不是她家小姐不让她上去,她非要去训那不长眼的惜春一顿不可。
桑云卿不以为意,放下茶杯言语意味深长:“哦?究竟是因为老夫人喜欢,还是因为你必须和孙晚茹相处融洽?毕竟你已经是孙国忠的人,迟早有一天要让孙国忠娶了你。”
“你胡说八道!别毁我清誉。”惜春紧紧攒着指尖,眼底一片腥红,她不信自己隐藏得这么好,竟然还能被人发现什么。
桑云卿不紧不慢地从腰间取出一张药方,而后放在桌面上:“这是你在三年前偷偷让大夫开的药方,而后你不仅给了大笔封口费,还回老家休息了整整一个半月,其实当初你并非是回老家修养,而是去饮药落胎了。”
惜春难以置信地接过一纸药方,借着如霜的月光看着上面字迹,指尖逐渐发凉,她瞠目结舌地看向气定神闲的桑云卿,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颤抖着声音问桑云卿。
不可否认,这是她当初被迫落胎的药方,可是她一直藏在自己的梳妆台锦盒中,谁都不知道有这个药方的存在,她怎么拿到的?她的房间没有人敢进去,也根本没人进得去。而且在这个府中,除了老夫人知道她这个秘密外谁都不知道,而老夫人断不会将这个秘密告知于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云卿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勾唇浅笑道:“在这个府中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又是如何拿到的这个药方,我今天找你来本来想让你做我的人,毕竟你是娘的心腹,你知道她的一切。当然,如若她对你当真恩比天高,我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看着你被蒙在鼓里,觉得你可怜罢了。”
原本念在君义对她有养育之恩,她本不想做这样的事,可是今天的事情让她明白,无论她再怎么孝顺,她的养母也不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而且还变本加厉地加害于她,现在是她,她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轮到云贞,她绝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此时的惜春心中已经没了底,而且据她推测,桑云卿似乎真的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与她有关。
桑云卿见鱼儿上钩,便悠悠道:“你以为孙国忠当真会纳你为妾?你又可知道他府上的小妾又是怎样的遭遇?”桑云卿轻笑,“据我所知,当初你认识孙国忠确实是娘的安排,可是孙国忠并不知情,娘是为了给你创造机会不假,可她也是在为自己创造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你后来那夜和孙国忠一夜***也是娘一手策划的,你却还在因为彻夜未归娘还不责罚你,反而替你打抱不平而心怀感恩。”
“就算如此,老夫人也是为了让我更快地被丞相大人接受。”惜春还在坚持着。
桑云卿笑着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觉得你精明,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傻得可怜?娘的目的若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希望你有个好人家,那她直接让孙国忠前来提亲不就行了?何必冒着毁你清白的风险暗地策划这些?她急于求成是不假,只可惜你被当成棋子利用了还不自知,而且后来孙国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更加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大将军,也就是为什么他宁愿哄骗你把孩子打了,也不愿意娶你过门。而且自从你没了孩子,孙国忠不再找你了吧?老夫人是不是说,从今以后你可以长住大将军府,没有了子女,她会让大哥给你养老送终?”
“你怎么知道?”惜春惊愕地看着她。
桑云卿道:“我还知道,老夫人为了要一个死心塌地的心腹,知道你嫁入丞相府无望后就每天给你吃了一味药,你以后都不可能生育了,应该是服用了整整一个月吧?后来大夫就给你诊断说,是因为落胎导致终身不孕,其实并非如此,而是因为那一味药。”
惜春闻言整个人跌坐在石凳上,久久不能回神。
桑云卿看着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缓缓站起身:“你好好想想吧,究竟要跟一个害你的人,还是要跟一个可以帮你的人,你想要的说不定我能给你,比如,恢复生育……”
惜春感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不能判断桑云卿说的是不是真的,而此时此刻,她也已经无力想这些了。
桑云卿走到湖心亭下,妙月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她后立即好奇地问道:“小姐,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惜春姑姑?”
桑云卿轻叹:“娘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事情还少吗?”
惜春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桑云卿的话萦绕在耳畔,虽然她如今不能证实什么,可是桑云卿所说的事情是切切实实发生的,比如在她做了小月子调养身子后回到大将军府,老夫人确实给她服用了一个月的药,说是给她补身子,当时她还感激老夫人不嫌弃她这个晦气之人。
桑云卿和妙月走到湖心亭不远处铺满鹅卵石的道路,两人嬉闹着提着鞋子在上面走着,妙月脚底痛得哇哇叫,而桑云卿却十分平静地在上面走着。
“小姐,你不痛吗?”妙月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痛啊。”桑云卿低低一笑,“忍着呗。”
“忍?怎么忍?太痛了。”妙月正要走到一旁准备穿鞋,却被桑云卿再次拉住了手。
桑云卿笑言:“你别记着疼,想想别的事,抬头看看夜空,你就会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这也行?”妙月半信半疑地尝试着,可是刚走了几歩,还是痛得受不了,苦着脸对桑云卿道,“小姐,你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受不了了。”
“那你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走一走。”桑云卿道。
“奴婢在这里陪你吧。”妙月始终不放心她一个人。
桑云卿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妙月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去了。
桑云卿抬眸看了看皎洁的月亮,缓缓阖上双眸,竟然能感觉到月光的温度。抬步朝前走着,不但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感觉血液流通让她更为身心舒畅。
今天的她看起来心情极好,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月光倾洒在她脸上,竟如同月光仙子,不沾染一点俗尘。
君尘剑站在鹅卵石道的另一端竟是看愣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请过大夫,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她自己在刑部大牢受的伤,她的隐忍是从何学到的?他有他的大业,许多事情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看来他往日里真是低估了她。
看着桑云卿一步一步靠近,君尘剑始终没有动弹,直到桑云卿感觉对面似乎有气息,她突然间睁开双眼,而眼前的人当真是惊到了她。不过她的眼底划过一道惊愕后便稍纵即逝,并未停留那一抹情绪。
两人保持着两步之遥,桑云卿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而君尘剑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这样低眸看着她。
这一次,桑云卿并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开口,只是自他身边擦肩而过继续朝前走着。
本以为君尘剑看见她这个克星后会自动离去,谁知道他竟然转身跟上了她。
桑云卿拧了拧眉,稍微加快了脚步,却被君尘剑突然拽住手臂:“在这上面可不能快走,小心血管爆裂。”
“大哥还是快放手吧,免得惹人非议,更何况这样对大哥可没好处,万一明天碰到了什么倒霉事,又说是在我这里沾染了晦气。”桑云卿伸手拨开他的手,言语间透着嘲讽。
君尘剑自是忍不住蹙了眉心,见她刻意疏远,也不再强求,只是问道:“你刚才是在和惜春谈话?”
桑云卿脚步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大哥有什么想说的?”
“你找她做什么?她是娘的人。”君尘剑提醒道。
桑云卿勾唇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娘的人,所以才要找机会讨好,只不过惜春姑姑到底是娘的心腹,我就算拿出了积攒多年的嫁妆钱都没用。”
君尘剑突然走到她跟前语气低沉:“你不需要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