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国京市,最高度戒备监狱。
“滴”声过后,走廊尽头的一间单人牢房的电子门被打开了。
“阿黎,该去诊疗室了。”
年轻女狱警清脆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响起。
听见声音,穿着囚服背对着门侧身躺在床上的黎音削瘦的身影动了动,然后起身穿上鞋子,沉默着走到门口。
年轻狱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样貌惹眼的少女,向来严肃的面上漾出了一抹亲切温和的笑容,“走吧。”
黎音仍旧沉默,率先女警一步出了牢房。
最高度戒备监狱,关的都是危害国家安全,黑社会严重暴力组织犯罪的穷凶极恶又高智商的危险分子。
而关押在黎音这一区的犯人更是危险分子中的危险分子,全是单独关押,不分男监女监。
此时正是犯人放风的活动时间。
“蹬,蹬,蹬......”
这是狱警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由走廊深处而来。
一瞬间,原本还两两相伴,三五成群在一起谈天侃地吹牛皮,追忆往昔风光无限的各大哥大佬们全都齐齐的噤了声,朝走廊深处行起了注目礼。
“蹬,蹬,蹬......”
声音越来越近,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率先出现,女孩走路步子迈的稳稳当当,脚下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接着是发出蹬蹬脚步声的制服女警。
罪犯们早在黎音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全都低下了头。
虽然迎面而来的女孩年龄很小,才十七岁,腿很长,腰极细,面容也是绝美,但他们无论男女都不敢看。
身上背了几百条人命的十七岁少女,这他娘的才是真大佬!
女狱警面色威严,黎音则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一心只关注眼前的路,二人很快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随后,罪犯们又如同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聚在一起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监狱诊疗室。
“阿黎。”
在进入诊疗室之前,一直走在后面的女警停下脚步叫住黎音。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诊疗室的沈医生都叫她阿音,但黎音说了,她不喜欢阿音,她们便换了阿黎来叫,也很好听。
“荣警官。”
黎音也定住步子看向她,她不会说话,懒懒散散的打了个手势,面上还是一贯的淡漠。
荣溪被黎音的手势拉回思绪,轻轻甩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些。
她抿了下唇,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挣扎,最后还是开口。
“小红花孤儿院的院长因为违法将孤儿以被收养领走的名义卖给人贩子,早在你出事的第二年就被国家查封了。”
荣溪看了一眼黎音,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是多余的表情,但就是这样才更令她担忧。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黎音沉默了一会儿,打出手势,“那院长......”妈妈呢?
“院长被捕入狱后没多久就畏罪自杀身亡了。”
黎音听到这个答案再次沉默。
她习惯性的去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但脖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是最初捡到她的阿婆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或许是在爆炸混乱中她受伤的时候,她一直很难过。
“谢谢你,荣警官。”
黎音动动手跟荣溪道谢,然后不再动作,等着她用瞳孔解锁诊疗室的门锁。
监狱里所有的门锁都是由警务人员的瞳孔才能解锁,锁内置高科技芯片,一旦警务人员被劫持想要强制解锁,立马就会被扫描出异样发出警报警示。
犯人想要越狱,那就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但也事无绝对,端看那个有能力的人想不想逃了。
“阿黎,我不能再给你催眠了。”
诊疗室里,沈优拉过椅子坐在黎音身旁,“上一次,我差点叫不醒你,”
沈优眉头轻皱,虽然黎音解释过,被催眠后她会精神放松,心情愉悦,但这个解释她始终持怀疑态度。
因为黎音对催眠这件事太过于执着了。
而且她最近几次被催眠之后,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上一次她几乎就叫不醒她,沈优心里明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黎音看着沈优摇头,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暗沉。
醒来醒不来的,无关紧要。
她自己也会催眠,但是自我催眠之后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好像只有被沈优或者说被除自己之外的人催眠后才可以。
监狱诊疗室里只有沈优一个心理催眠医师,这一点黎音无法求证。
沈优也摇头,“上一次的事情我已经跟领导汇报过,以你的情况,完全不必再接受心理干预治疗,领导也已经同意了。”
黎音在沈优话落后看向荣溪。
“沈医生,给她继续吧,领导同意了的。”
荣溪叹了口气,然后将一张证明递给沈优。
是让黎音能够继续接受心理催眠治疗的证明。
沈优看完证明,深吸一口气看向黎音,“阿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被催眠,但如果像上次一样,你的自主意识意外封闭,外力可能将唤不醒你,除非你自己能控制......”
沈优说着突然顿住。
人在被深度催眠的情况下,很少有还能掌控自我意识的能力,但事无绝对,就好像自己眼前的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恐怕没有人能将她催眠。
沈优再次深吸一口气,不再过多言语,让黎音丢下戒备放轻松的靠坐在软椅上,开始对她进行催眠。
过了好一会儿黎音才陷入沉睡之中。
沈优对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就只是让她沉睡,旁的什么引导都做不了。
看着黎音沉静美丽的睡颜,沈优从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
暖阳高悬,微风携着花香徐徐吹过。
黎音渐渐有了意识,感受着和煦的阳光撒在面上,鼻间萦绕着浓郁醉人的花香,周围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雀儿叫声,只还未曾睁开眼睛,唇角便先掀起来了。
安静细细的感受了一会儿,黎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闭目久了,甫一接触到阳光,双目有些刺痛,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额间,待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之后,才开始细细打量起周边。
熟悉的篱笆院儿,小木门,茅草屋,还有她现如今正躺着的躺椅旁边的梨树......看见这些,黎音心中欢喜更甚,面上绽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十六岁的小姑娘,素服乌发,发间仅绾一根木簪,面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眼珠儿又黑又亮,似盛了漫天的星辰,璀璨又盈盈。
终于,又来到了这里。
每次被催眠,意识再次清醒之后,黎音都会出现在这个叫小苍村的村子里。
她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虽然名字也叫黎音,相貌也生的一样,但两个黎音的人生和所处的时代完全不同。
而且在这里,她不再是个哑巴。
黎音知道这可能只是自己被催眠之后臆想出来的虚幻世界,但她并不在乎这些。
她想要平凡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哪怕只是幻想,只有片刻,她也想要。
黎音从躺椅上起身站定,抬头观满树的梨花。
她上次来的时候,枝条上才将将冒出芽儿,这会儿已经全是花朵儿了,又白又香,开得正盛。
“呜呜呜——”
黎音正看着梨花有些许出神,忽然听见一阵孩童的哭声由远及近。
转了个身,黎音目光越过篱笆望向外面,这声音她听着甚是耳熟。
顺着哭声,很快她就看见一道跑的跌跌撞撞的小身影,那一小团儿,好几次踉跄着要摔,最后又都险险的稳住了。
黎音看的心下一紧,快步出了院子向着那小团子迎过去。
“洛洛。”
一开口,黎音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脖子上传出的痛感,尤其咽喉处,火辣辣的疼,是被人用手刚刚狠力的掐过。
黎音想起上次过来小苍村遇到的事情,脑中闪过一道猥琐的身影,眸底渐渐蕴起点点的暗红,野且邪气。
“呜呜——”
闻见哭声,黎音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暗红。
苍洛哭的正伤心,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就看见了姐姐,登时小嘴扁的更加厉害,小炮弹一般哭着扑进了黎音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的大腿。
“被欺负了?”
黎音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她扶开苍洛,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平视,出言询问,嗓音嘶哑的几乎没有声音。
苍洛哭的狠了,一直打嗝儿。
“呜、呜呜...姐姐、姐姐你、你不是、没、没气儿了吗?”
“怎、怎么,又活了?”
“呜呜...你、你没气儿了、我、我害怕,呜呜......”
“我、我去找翠花婶婶,她、她不在家。”
“姐姐,呜呜,姐姐你别死。”
听苍洛断断续续的描述,黎音轻轻挑了挑眉,没气儿了?
“姐姐没死,先回家。”
黎音安慰着拍拍苍洛的头,抱起他回了家。
苍洛是‘黎音’舅父的儿子,刚满四岁。
他们两个一样,都是死了爹娘的孩子,现在跟着苍洛的奶奶也是黎音的外婆一起生活。
回到家里,黎音打了水给苍洛洗脸,又拿了几样他平日里爱玩的小玩意儿给他玩。
到底是还年幼,忘性也大,没一会儿,就平静下来笑嘻嘻的跟黎音玩闹了。
说是玩闹,实际就是苍洛小朋友自己在自说自话,自娱自乐,黎音偶尔会给面子的点头附和一下罢了。
姐姐一向话少,苍洛也不觉得被忽视了,还能自己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的神奇,天真又无邪。
“洛洛,你今天怎么没跟阿婆一起去卖茶?”
‘黎音’外婆在距离小苍村四五里外的官道边儿支了个小茶摊,每日都要带着小孙子一起去摆摊儿卖茶水。
刚没了爹娘的‘黎音’投奔到小苍村还没多少日子,又因她相貌实在惹眼,阿婆不放心带她出门就把她留在家里看家,顺带着做些扫院子、煮饭、投喂鸡鸭的零散事儿。
黎音问着苍洛,把手里已经剥好的山核桃推到他面前,看着他吃。
苍洛把姐姐推过来的核桃仁用小胖手抓起来塞进嘴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
“早起奶奶说今日天色不大好,恐要下雨呢,让洛洛在家里跟姐姐玩儿。”
说完他疑惑的歪了小脑袋,“姐姐忘啦!”
黎音看看洒满阳光的院子,淡定地点头,“嗯,忘了,那是谁说我没气儿了?”
什么忘了,黎音压根不知道她来之前发生的任何事。
这也让她一度怀疑,这里真的是她想象出来的世界吗?为什么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我看见阿狗叔想扯姐姐的衣裳,姐姐哭着打阿狗叔,后来阿狗叔就这样掐姐姐的脖子。”
苍洛边说还边把两只小胖手虚掐在自己白生生的脖子上比划着。
他原是想掐在姐姐脖子上比划的,但他怕再把姐姐掐死了,就还是假装掐自己好了。
“再后来阿狗叔就说姐姐没气儿了,嚎了一声他就跑了。”
苍洛说完点点头。
嗯,阿狗叔嚎的可吓人了,跑的也快,就跟后面有狗撵他一样。
“哦,苍阿狗啊。”
黎音语气平静,垂下头继续帮苍洛捏山核桃,眼底暗红重新蕴起,又野又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