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出租车窗外的汹涌人群和车来车往，辛茯很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些日子看惯了山明水秀男耕女织的自然生态，虽然诡异了些，却比眼前充斥着焦虑浮躁的街道好了许多。
车停在一处老式小区的门口，她顺着门牌找进去，是一楼带院子的一处。院门没关，也没找到门铃，辛茯推门而入。
院子很小，却很整洁。四面白墙，只在墙角一棵枫树，树下一对木椅。房门是整面的玻璃，被黑色的金属框分割得很漂亮。
辛茯走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听见里面传来招呼声，“辛医生请进。”
她推门而入，很普通的民居，装修极简带着北欧的内敛与中性。沿着一段不长的走廊入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头种着一排竹。苍翠的颜色，将原本纯白的室内染成浅浅地绿色。
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起身相迎，“不好意思刚才接一个电话，没能到外面迎接辛医生……”
“项……项滕？”辛茯对着眼前这张面容，没有办法保持淡定。
他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与她握了握，“我姓夏，单字斟，辛医生是不是认错人了。”
夏斟？项滕，还有之前的那个房产中介项寒，明明就是一个模样……辛茯觉得大约世上匪夷所思的事，这一阵子都凑在自己面前了。
“不好意思夏老师……”
“无妨，”夏斟示意她坐下，“潜意识将不同人的面貌重叠，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辛医生在这方面，应该是做过研究。”
辛茯微窘，不及回答，夏斟已经递过一杯茶，“夏医生的资料我都看过了，年轻有为。三年一次的督导，其实足够了，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约见呢？”
他的目光澄静举止落落，与虞幕院子里的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助手，的确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茶器是琉璃的杯子，清透玲珑，辛茯整理了下思绪，“最近我自己有些困扰，想听听督导的意见。”
“辛医生的担心和顾虑，是和自己的妹妹有关，对么？”他的眼中没有探究也没有疑虑，平和而宁静。
辛茯杯中的水，泛起细小的涟漪，默了一默，“我妹妹的情况特殊，后天的刺激导致她眼下的状况。当然，如果督导觉得我有问题，我愿意接受评估。”
夏斟看着她杯中的水纹散去，恢复了平静，微笑道：“辛医生误会了，我并不是质疑你的从业行为能力。你妹妹的状况，我略略有些了解，想来辛医生为此也付出了大量的精力。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正是困扰你的源头。”
她的目光垂下，“应该会有很大的关系，不过……”
话没有说完，她就愣住了。
辛茯看见了左手臂上的那个印记。被驺虞抓伤，又被他治愈，最后不知为何变成了藤蔓的形状。
等她回过神，重新看向夏斟，他似乎并没有对她的沉默有任何的不悦。相反，很耐心地望着她，等着她重新开口。
“如果梦境中的东西，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现实中，却无法判断它是本来就在那里，还是新的臆想。这样，算正常么？”她望着他，语调是掩饰后的平静。
“那要看，如何定义正常二字。”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意外听到她的问题，“辛医生，自己可有试过冥想？”
“很久没有了。”她如实回答。
“不妨试一试，”他坐直了身子，“我会问一些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跟从你当时的感觉就好。”
辛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冥想确实有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这一点她没有怀疑过。
她将身子靠入沙发里，闭上眼睛。
面对着一个陌生人，采取这样的姿势，绝大部分人通常会很紧张。辛茯却是立刻就全身心的放松了。毕竟，相较于编驹山的酷寒，阊阖的险恶，幽都的诡谲，这里是一处安全的存在。
夏斟并没有打开音乐，也没有出声，一时四周只有半敞的窗外，传来的风过修竹的细微声响。
眼前的女子，算不上很美，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她很吸引人。即便是这么闭着眼，很随意的靠着，她浑身散发着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的气息。
应是有风忽然而过，窗外的那片竹子间，一时沙沙有声婆娑生姿。
他抬眼望去，有了片刻的怔忪。
风，她竟与风有关。
“所谓梦境，真实如当下，有五感有七情，甚至有你的过往……对么？”夏斟的声音传来，辛茯心里一个哆嗦，就欲睁开眼。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辛茯这才稳住情绪，点了点头。
“你认识的和在意的人，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你的面前，熟悉而又陌生。”
他继续道，“比如，你的妹妹，辛苓。”
辛茯猛地睁开眼，夏斟前倾着上身，与自己很近的距离。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手微微有些抖。
“不用担心，”他的目光很有安抚人的力量，“我无意窥探辛医生的隐私，只是，你这样的状况，我见过类似的……”
“真的？后来如何了？”辛茯一阵狂喜。
毕竟，相较于承认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更愿意接受那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抱歉，目前还没有结论，具体的，我暂时不方便透露。”他答道。
辛茯的手机忽地响起，一条短信稳稳停在屏幕上：事情有进展，在你的工作室等你，喻时。
她几乎立刻站起身，“夏老师抱歉，有急事，不得不下次约您了。”
夏斟跟着起身，“没问题，辛医生有任何困惑，尽管来找我。我相信我们很快又会见面。”
辛茯并没有时间探究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等匆匆赶回工作室的时候，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喻时坐在她的办公室，听见她进来起身相迎，“抱歉，这么匆忙把叫回来。”
“她在哪儿？”辛茯觉得胸闷得很不舒服，许是方才跑得急了。
喻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目前还不能确定就是辛苓，需要你确认一下。”
辛茯接过照片，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