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劫眼中钟珏这老头已经打上了个佞臣的帽子,可为了保持克制,他仍然表现出一副尊重的样子,对钟珏道:“先生认为这样可否使刘衡安心?”
钟珏云淡风轻道:“陛下圣明!只是为了表示诚意,陛下该下旨褒奖,刘衡以降城陈洛不尊大周为名,这才起兵,这事陛下应该知道。”
姬无劫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但却并没有让身旁的太监拟旨,反而看向***道:“宋卿你以为汉中城会为了朕的旨意而放弃仇视朕么?”这话如果问别人,那得到的答案肯定是不会,然而***那是铁杆的汉中刘氏仇人,谁都知道他与刘衡父亲曾有过节。
***笑容满面的道:“臣觉的希望渺茫,哪怕公主殿下能够影响那刘衡,恐怕也微乎其微。”
钟珏瞪了***一眼,***赶紧拱手为礼道:“钟先生,谁不知道刘衡父亲乃是您的高足,然而您也不该如此袒护他吧!”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可钟珏是什么人,一脸笑意的道:“宋大人,我记得你也是我的学生吧?”
***一听,冷汗直流,如果今天这事传出去,恐怕***会被人人喊打了。
钟珏转头道:“臣的学生遍及天下,可如宋大人这般的确仅此一人啊!”说着不肖的看着***,随后又对皇帝道:“臣仕周近五十余载,今以七十有三,虽不敢说仕周以忠,却也可说对得起这一身冠带,可如今才知,最大的忠,最大的义是对天下百姓,可老臣身为周臣,不愿眼看大周被这群自诩为忠臣之辈推入深渊,这才力荐陛下,三思而后行,大周经不起折腾,如按老臣之言行事,就算不可能在陛下有生之年重归一统,未尝不可积蓄实力,为重新一统奠定基础。可陛下以小博大,以大周千年基业为赌注,恐怕不能持久,让大周从此落入万丈深渊!”钟珏说着,又拱手对在场诸公一礼道:“我知尔等皆是为了个人家族利益,这才鼓动陛下急切行事,可也不看看如今大周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清河城在姬广手里如何,各位难道不知?如不是因为他是皇族早就被别人杀了,说他昏聩无能都是轻的,魏王一心求道,对番国内的掌控基本等于零,赵国?hd大城一直是陈氏的地盘,恐怕姬广刚到hd就会被杀全家,而亲王姬无病恐怕到了清河城也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如此东冀境恐怕就要出来一个庞然大物,威胁司雒境,陛下你觉得此时您是否还能出手么?”
钟珏话里的信息可以说十分的全面,对姬姓的一些掌权者也是不削一顾,可姬无劫难道不知道么?他是知道的,但是在他想来,只要姬姓在百姓中仍然有地位,只要百姓还念着姬姓的好,他就可以试着翻个盘也说不定。可事实呢?别人不知道,钟珏怎么可能不知道,姬广手里的清河城在姬广这一支大周皇族手里百多年下来,不仅没有笼络人心,反而是惹是生非,导致民怨沸腾,到了姬广这里没有改变不说反而是变本加厉,强抢民女这种事都算是轻的,据说他爱少妇,经常会去游猎,看中的就会想方设法的弄到手,这样的人,你要委以重任,怎么可能,尤其是清河城这百多年下来对姬氏可以说厌恶到了极点的地方,你不说将姬广调走以后权利真空,就说姬无病能否短时间内使清河城心向大周都是个未知数,在加上魏国这个不确定因素在,又或者邺城和hd会不会坐以待毙呢?那简直是异想天开,邺城是没有借口,否则清河魏国早就是他囊中之物,恐怕联姻姬无病也是在找机会吞并魏国和清河,一旦邺城和hd做大,尾大不掉,大周从此就会对东冀境彻底失去了影响力,反而可能因为道路阻塞,使得东冀境北和北幽境彻底脱离大周名义统治,这不是在自寻死路是什么?
钟珏话说的不好听,可朝廷中也有一些智者,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不是,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时皇帝一心都在考虑收回某些权利,所以谁也不愿意触霉头不说,还有最大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都与各地城主眉来眼去,在朝中当官,没有外援,说话都没份量。
又或者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因此早已有了某些势力,就等着大周一乱,自家上位也有机会不是,这些人各怀鬼胎不说,姬无劫身为皇帝不能说无能,他的头脑也不白给,为什么就如此心急?这才是钟珏不理解的。
姬无劫听到钟珏的话,也是思考良久道:“钟先生老了,没了拼劲儿,如此机会,朝廷在不出手,那才是对朝堂衮衮诸公的藐视。趁此时机,掌握部分东冀境富庶地区,不一举尊定大周权利核心,朕怎么对的起我大周诸位先皇?”
姬无劫这话也够勉强的了,虽说这是机会,可也要看这个机会是给谁,如果朝廷按照这个策略实施下去,估计不仅最终竹篮打水,恐怕还要被天下人耻笑,最终将大周最后一块遮羞布撤掉,说不得姬无病也会命丧东冀境,而洛都也会卷起一阵大乱来,到时大周还能不能挺的过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钟珏苦笑道:“陛下,老臣身为周臣,不能上扶社稷,下安黎庶,枉活七十多岁,今日如陛下铁了心要如此行事,老臣也只能最后以死相荐,以全老臣报国之志。”
姬无劫听了眉头紧皱,不说此时这事已经启动,就算没有,也不可能让他反悔,要知道这个事情一旦成功,大周不说能稳如泰山,进而真的将各地权利收归中央,也可以让大周续命数十年之久。
姬无劫激动的站起身,眼中尽是怒火,可又发作不得,不是不想,反而是因为钟珏地位超然,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钟珏说完,场面一时僵住,***也心中苦笑,这事看来不好收场,而且钟珏这老头也太过倔犟,同时也太无礼了,姬无劫是谁?是皇帝好么,你用死威胁他,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
***赶紧出列道:“钟师,慎言,怎可以死威胁陛下,此非为臣之道。”说着还拱手对着姬无劫一礼,样子谦卑,姬无劫心里一喜。
钟珏看都没看***,只淡淡的道:“宋大人的为臣之道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使大周和陛下堕入深渊么?你是什么人,百年后自会有人说起,恐怕不会是好名声,暇眦必报的性格恐怕也会让你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你可知汉中早已将你列入必杀全家的名单了么?”钟珏这老头语出惊人,更加可怕的是他的身份,这些话基本就算是定下了***的人品等方面有问题,如果这话传出去,以后怕是要抬不起头了。
***脸色微红,气的胸膛起伏,不过很快他又笑眯眯的道:“恩师所言差矣,想学义我深得大周两代皇帝重用,一心只为大周着想,早已将各人荣辱抛于脑后,怎会在意汉中小儿的胁迫,陛下,请治洛都太学钟珏,钟山长不敬之罪,钟珏上欺陛下,下凌群臣,请陛下驱逐钟珏,让他回家反省。”其实这话说出来,***也是胆战心惊的,不过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把钟老头弄回家关起来,也为陛下能下的来台。
钟珏哈哈大笑道:“无知小儿,也敢自称忠臣,如你所说,你是忠臣,可你敢说当初你联络暗害刘泰是为了大周么?刘泰可是大周忠臣啊,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可惜毁在你这小人之手,先皇利令智昏也就罢了,你暗结后宫,害刘泰性命,使得大周皇族背了骂名,你这小人伎俩,别人不知,难道还能瞒得住我么?”说完又拱手对姬无劫一礼道:“老臣的忠心天地可鉴,今日如陛下不听劝阻,早晚要后悔,可惜了,可惜了,老臣布局几十年,竟毁在小儿手里,我对不住那些为了此事而牺牲的先贤,更对不住历代先皇,大周危矣!”说罢竟然一下子爆发出力量前冲。
钟珏这一举动顿时吓得四周的大臣们惊叫连连,而姬无劫更是吓得一下子坐在龙椅上连连尖叫出声,以为这老头要上来揍他,四周宦官一个个赶紧过来护卫,可没想到钟珏冲到阶梯附近一头撞在旁边的一个大鼎上,顿时头破血流,此时大殿上,鸦雀无声,钟珏这老头趴在地上,也没了动静,只见钟珏的儿子,钟叔常,脱去官服,冠带,披头撒发,来到老父面前,扶起他,看他已经没了生息,这才号啕大哭,随后趴在地上对着皇帝姬无劫磕了三个头,抱起老父尸身大步走出大殿,这时众位大臣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若寒婵,心惊胆战,不少人看向站在前面呆若木鸡的***,此时的他面色惨白,心若死灰,刚刚他还在意气风发,可是现在他早已不复刚刚的气势,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刚刚他一直与钟珏这老头唱对台戏,恐怕以后提起此事都会捎带着他,并且他的形象也不会是正面的,更何况钟珏身为他的老师,他身为弟子居然如此对待老师,恐怕以后骂名滚滚而来是肯定的了。
这时,只见不少大臣都在脱衣服,一个个将官服弃于地上,跪下磕头,转身追着钟叔常离去,他们早就看不惯了,今日钟珏撞死大殿,恐怕朝堂诸公都要身背骂名,此时不离去难道还要跟着背锅不成?
突然外面雷声大作,下起瓢泼大雨,一时之间天暗的犹如黑夜,钟叔常在前面抱着老父,泪流满面,身后一群脱了官服的大臣也都披头散发跟在后面,对这大雨恍若未觉,忠臣以死,百官随后,只是大周从此必然会风雨飘摇了,钟叔常抬头看着宫门,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