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灵道:“我们一起看,不要钱。”
蒋峥嵘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松了口气,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误解我了呢。”
言罢,他去门后搬了个高脚的椅子,来到柜台后面,和张麒灵共同挤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同看起了书。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宽长的房檐上、溅在门外的青砖地面上。
那一天傍晚,可能是天色已晚又或是下着雨的缘故,店里没有再来客人,蒋峥嵘和张麒灵看到晚上九点多钟。
蒋峥嵘健谈,聊了很多,张麒灵话少,却也差不多句句回应,或是简单的几个字词,或是点头摇头,偶尔被逗出一抹温吞的浅笑……
于是本该七点钟关门的书店,一直开到了将近十点。
年轻人精力充沛,那会子头脑里满是有趣的新思想和浅薄的见识,到了夜深,灯光也似乎更暗了些,张麒灵这才想着该关上店门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且此刻隐约有更大的趋势。
蒋峥嵘家里的门禁早已过了,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回家会被父母念叨,因为今天他过得特别值得,特别愉快。
门外早没有了人影,蒋峥嵘对没有带伞的张麒灵说:“同学,我送你回家吧。”
张麒灵其实是带了一个麻袋,预备用来挡雨的,这时见蒋峥嵘在跟前,倒不好意思起来,没有去拿麻袋,也不愿让蒋峥嵘知道他其实漂泊在外,本没有家可以回,所以只是神态镇定道:
“伞小,你先走吧,雨停了,我再回去。”
蒋峥嵘撑开伞给他看:“我伞不小的,你跟我走,保证淋不着你。”
张麒灵:“路远。”
蒋峥嵘问:“路远?你家在哪里?”
张麒灵编不下去了,直言道:“西江的城隍庙。”
西江的城隍庙,离这里倒不算很远,只是那里是供养城隍的,又不是住人的,即便有人去住,也是些流浪到此的可怜乞儿……
“你住那里?你不是本地人吗?”
张麒灵摇头:“暂时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在那里小住几日。”
也是后来蒋峥嵘才知道,那时张麒灵就在西江码头给人擦鞋,住在城隍庙里,早上擦完鞋,中午去药铺给人抓药,下午下了学,来书店看店……
蒋峥嵘热心:“那怎么行,那地方一股烟熏火燎的香火味,还供着神像,你……对了,你先跟哥回家,住我那里,我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也有几间空房。”
张麒灵摇头,伸手推了他一下:“你快走吧。”
蒋峥嵘看得出他自尊心强,也不愿勉强,但是雨下得的确很大,倘若过会儿停了倒还好些,若是一夜不停,书报店里又无床铺被褥,可怎么挨过一夜去?
蒋峥嵘道:“那好吧,你不跟我回家,我只送你到城隍庙去,这总可以吧?都是同学,这都是举手之劳,何况咱们如此投缘呐!”
张麒灵默不作声,蒋峥嵘只当他同意了,揽着他略显瘦削的肩膀,撑着伞带他走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