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点阴森的冷气,河流鼓动着细浪拍打着岸边,发出浮浮沉沉的声音,张麒灵抽回被蒋峥嵘抓在手里的手臂,自顾自上了船,毫无畏意。
蒋峥嵘则在岸边蹲了下来,从厚重的蓑衣里伸出手,撸起袖子,在河岸边的水里摸了几颗石子,扔到船里,然后也上了船。
张麒灵看着船里的石子,一颗颗色彩各异,鸡蛋大小的扁圆鹅卵石……
蒋峥嵘卖关子地朝他挤了挤眼睛道:“等着吧,一会儿哥哥给你变戏法玩。”
……
蒋峥嵘划着船,逆着水流往河上游行进。
他不经常下来,这里的船没有装发动机,所以用到的时候只能用人力手划。
张麒灵坐在船尾,若有所思。
他看着蒋峥嵘被防护服衬得更加宽阔的背影,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山……
昨天夜里他睡得很沉——他很少可以睡得那么死,连身边有人抱着他都不曾察觉……
又或者,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能让他放下戒备的蒋峥嵘。
过去的许多年里,张麒灵可怕的直觉和一些诡异的线索,一直在指引着他: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什么,是他刻入骨髓,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而眼前这个男人,让他觉得好奇,本能地要探究,但他又莫名下意识地在他面前放松……
或许只有如蒋峥嵘所言,才能解释得通这一点。
换言之,张麒灵和蒋峥嵘曾经的确是最亲密的、彼此信任的关系。
因此哪怕他脑海中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潜意识的习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在向他发出和这个人同频共振的信号。
而他赴汤蹈火,从江湖的血雨腥风中杀来,一腔孤勇破开重重疑云,一直执着找寻着的,或许就是这些,一种归属感,宿命般注定的归属感。
也许他属于这里,正如巫族属于终极。
“麒灵,这里太黑,你稍微眯一会儿也行,别使坏了眼睛。”蒋峥嵘一边卖力地划着船,一边提醒道。
张麒灵淡淡地回应:“没事。”
蒋峥嵘跟他聊起了天:“麒灵,你这么多年,在外面都干了什么,有没有——”
说到一半,话头突然断了,他在斟酌着怎么问张麒灵才行。
“没有。”张麒灵也不知怎么的,脱口答道。
蒋峥嵘回头看他,眼睛里有点惊喜:“真的?”
张麒灵觉得很怪,明明他根本不知道蒋峥嵘想问什么,却没头没尾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禁又改口:“什么真的。”
蒋峥嵘:“就,就是你在外面……有没有再找别人,再婚……”
张麒灵觉得面上莫名一热,刚要冷声反驳没有,突然又起了一个腹黑的念头,他想逗一下蒋峥嵘:
“记不清。”
“啊?”蒋峥嵘瞪大了眼睛,“这哪能记不清呢,难不成,是神授的后遗症?该死的……”
他想着就开始来气,语气也满是沮丧。
船慢了些,蒋峥嵘又回过头去,继续加大力度恨恨地划着船——仿佛要把胸中怨念发泄出来。
“就你这一表人才……唉,你肯定在外边有人了是不……那你还来找哥,是不是人家不跟你好了,你才想起哥来……”
话题越说越离谱,蒋峥嵘也明白自己是瞎吃酸醋,就算张麒灵外面真有人,他能拼死来找自己,那说明他也还是更在乎他的,但是一时半会儿却停不下来这憋屈——
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张麒灵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蒋峥嵘闲出屁来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
想着张麒灵忘了他,怎么不得跟别人好上,要是娶个女子,生一堆小麒灵,那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倒也幸福,要是被哪个不知死活的臭老爷们儿盯上了……特祖宗的……
那些时候蒋峥嵘气得很,偶尔想着想着就翻了醋坛,冲着空气打出一套虎虎生风的军体拳。
而现在,张麒灵回到他身边了……
“罢了,随他们去,反正你现在,以后,都是哥的人。”话说一圈回来,蒋峥嵘的声音又缓和了,语气透着着一种复杂的庆幸。
张麒灵的心弦莫名被拨动了一下,不禁想起自己在外面的经历,他跟蒋峥嵘解释——也是他第一次对蒋峥嵘主动分享:
“没结婚……遇见过很多人和事。”
外面的人间,精彩繁华,数不清的阴谋诡计,道不尽的江湖传奇。
有黑白两道各怀鬼胎的门派争斗,也有一起经历冒险的朋友,有差点葬身送命的不毛之地,也有遇神杀神的血雨腥风……
而他拼了命,走到了这座门后的世界,只是为了寻一段被封印的陈旧回忆。
越是往上,流水愈发湍急,张麒灵来到蒋峥嵘身侧,一只手按上了旁边的船桨,示意蒋峥嵘他要帮他一起划。
蒋峥嵘:“不用,这好划,你坐好就行,离着不远了,很快就到。”
张麒灵也不多言,收回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