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这突降大雨的缘故，快到了上晚自习的点，教室里坐在位置上的学生仍然寥寥无几。
同桌唐娜也还没有到。
温柔将伞打开，晾在教室外的角落里，外面的走廊上有屋檐，所以不用害怕它会被雨水给打湿。
教室里的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余光不断的瞟向坐在那里安静整理课桌的温柔，十四五岁也是年少慕艾的年纪，有什么小心思的，也属于正常。
更何况，温柔这种天上月一样的人儿，又有什么人能够不喜欢呢。
黑沉的天边忽然滑过了一道刺眼的闪电，映衬着窗外恍若白昼。
所有的人都被这滚滚的雷声吓了个正着，教室内瞬间一片哑然，同时望向外头。
电闪雷鸣之间，万如意犹如从地狱爬出来似的全身湿漉漉的出现在教室门口，头发黏在脸上，身上就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泛白的老旧布鞋上还混着泥土，看起来脏污不堪。
即使是在大夏天，万如意也是被冷的浑身打颤。
她忽视了众人富含各种姿态的打量，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拘谨的端坐着。
“万如意，要不然你先回宿舍换身衣服吧，你不是住宿的嘛！”
有个好心的女同学弱弱道，伸头往她的方向探去。
万如意摇摇脑袋，拒绝沟通，握拳的指尖掐着手心泛白，丝丝痛意勉强盖住了她心中的苦楚。
这个周末，在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好似噩梦，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上个礼拜，靠着给温柔带水混点口粮撑了过去，但是人家温柔是好心，她也不能得寸进尺，现在，粮食有多金贵，哪个人不知道。
于是，她只能选择回到那个她时时刻刻都想逃离的家。
昏暗的房间里，万如意站着端碗吃饭，看着里面薄的没有几粒米的粥，酝酿了许久，家里十几口人就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能坐着吃饭的名额，无论何时指定是轮不上她。
大的吵，小的叫，万如意感觉整个脑袋都是胀鼓鼓的。
她抬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万爷爷，鼓足勇气，带着几分赌意，“爷爷，能给我些伙食费吗？”
万爷爷正在剔牙，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斜眼瞅她，“你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万如意低下头不敢与他浑浊的眼珠子对上，怯喃喃，“我想要几块钱的伙食费，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伙食费了。”
万爷爷冷嗤，“那就不要读书了，读了小学就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你爹娘当年犯了啥轴，给你报了初中的名，闹得大家都不爽快，女孩家家的，读那么多书也没有什么用，现在又不能考大学。”
“读书好找工作……”
“什么工作不工作的，城里人那么多，找工作的人等着排队，哪还会轮上你这个黄毛丫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家待个几年和你奶奶还有你娘多学着点，也可以相看人家了，你是我们万家的女儿，爷爷奶奶还有你娘都会为你挑个好人家的，嫁过去不要懒，再给夫家生几个孩子，你的日子啊，也会越过越好的。”
万爷爷已经将万如意退学后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了，提前谋划，语重心长的循循善诱。
这些熟悉的言论，熟悉的人生，万如意光是听着就是窒息，在万爷爷的思想里，女人就应该做男人的附属品，不能有出人头地的能力以及机会，女人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家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生得了孩子，顾得上男人，天天围着一大家子打转，变成麻木的傀儡。
“我想上学。”
万如意冷不丁的应道。
万爷爷气笑了，这个孙女是最顽固不灵的一个，当初就不应该听她爹娘给哄骗了，供他读书，其他有什么学回来不知道，这顶撞长辈的能力倒是越来越强了，把性子都给学坏了。
“上学，可以啊，这个学期的学费就算了，也退不了，下个学期的学费你自己和你爹娘想办法，至于伙食费嘛，你是想也不要和我想了，不是很倔吗，我倒是要看看，你万如意有什么天大的本领。”
这些，其实万如意早就能猜到了，只是真真切切听到这个消息时，全身像是掉进冰窖里的冰冷是真的，刺骨的很，都透到本就淡薄的灵魂深处，白着嘴唇，不言语，强忍着眼泪。
万父，“爹，你看，这如意丫头也读到初中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这半路不读了，得多可惜了，他们说有初中文凭和小学文凭是完全不一样的，等如意毕业了，你想想看，万一能在城里找的上好工作呢，她在城里读书，同学也是有城里人的，到时候这人脉也可以派上用场，再找个城里人嫁了，多风光啊，这彩礼钱啊，也不会少~”
万父不愧是当年说动万爷爷在几个子孙中选择供万如意读书的角色，这嘴皮子功夫是厉害的没有边，这说道的万爷爷都掉入会有个城里人孙女婿的幸福漩涡里了。
不过，还是端着长辈的架子，板脸。
“行，既然这样子，那就把初中读完，如意丫头放假回来的时候也多帮家里干活，别闲着，家里人让你能读上书也是不容易的，这些年的读书费用，我都一笔笔记下来了，到时候等如意上班了，慢慢还，伙食费你们就自己想想办法，这钱，我是不会出的，我们家，也不只是有你一房的人。”
这已经是万老爷子最后的退步了，想要再占他一点便宜是想也不要想了。
万如意一家只能无奈的沉默，家里的钱都是充公的，哪还会有自己的小金库，平日都被万爷爷俩老口给扒拉完了。
只能让万如意自生自灭了。
入夜，各回各房间，黄暗的屋里，万母红了眼眶，泪眼婆娑的看着万如意，欲语泪先流，看着万如意心里就起了恶寒。
“如意，是爹娘对不起你，连伙食费都给你出不了，呜呜~”
万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万母顺势扑倒了他的怀里，压抑的呜咽。
万如意就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要不是上次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还真以为他们是真心对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