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缪饶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弄明白以她辟谷期修为挑衅李家老祖的行为,有多么愚蠢时,已经晚了。李家的老祖宗也挺给面子,上午才收到挑衅,下午强行出关,上门讨说法了。
当时正好午后,刚好下起了雪,缪饶犯懒,裹着被子午睡,还是被李家老祖宗的怒吼声惊醒的。李家老祖宗的修为已经是金丹巅峰期,随时都有可能结成元婴。王家败落之后,他们李家就成了盛安城实力最强的世家了。
李家老祖宗的气势如虹,一声怒吼,音波穿透屋顶,直直地刺激着人的脑仁。九重楼内,修为低下的,被震倒了一片。最惨的便是那些刚筑基的,好不容易有能力看穿一楼的幻术,走了机会上到二楼及以上增加见识,竟然被上门找茬之人的怒吼,震的心神不稳,丹田内翻天覆地。
众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打着滚。音波久久不散,干扰着他们的神识。而这些刚筑基的人,哪里有能耐抵御金丹巅峰期的一怒,支撑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多数人的修为就被生生震退,由筑基期退到了练气期八九层。
等缪饶匆匆跑出来时,就看到九重楼内一地伤者。她还在奇怪发生了什么时,大门之外,一张红木太师椅从天而降,落在九重楼之外的街道正中间,“轰”的一声,太师椅落地,街面也被击成若干块碎片。
紧接着,一个身穿棕色衣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踏空而来,在天上旋转着落地,刚好坐在大街中间的那把太师椅上。男子一撩衣袍,翘起二郎腿,啄了一口手把壶中的茶。突然,他气沉丹田,金丹气势迸发,嗓音如雷,道:“老夫乃李家老祖宗李钦,特来拜会青云派掌门首徒,还请贵楼代为通传!”
声势宏大,只言片语之间,大街两侧的窗户纸,只在刹那间全部破碎,屋内的花瓶、茶碗,竟然无一幸免。街上马匹被惊,横冲直撞,行人、看客,纷纷捂住耳朵。一时之间,大街上乱成一锅粥。
先前,缪饶在九重楼内规格最高的客房中休息,墙壁乃是特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下,她站在大楼门口,首当其冲,只是一声,她耳鸣目眩,脚下摇晃不停,脑袋也跟着转圈,别说保持理智了,她能不吐出来已经竭尽全力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不过开个玩笑,李家老祖宗却当了真,还尤其讲信用,当真就来了,连她青云派首徒的名号都没能镇住诚信的老祖宗。一边又在心里吐槽,这年头到处都是老祖宗,也不怪这李家的中年大叔也有假装祖宗的癖好。
不过又一想,看上去年轻也并不一定年纪就小,就好比她那个大师兄,看着只有二十左右,谁能想到竟然是块几百年的活化石?她敢打赌,以她那大师兄的岁数,给李家老祖宗当祖宗都绰绰有余了。
不管是哪个祖宗,缪饶显然都无法在别人一声怒吼中自由行动。最要命的是,人家还指名道姓要找她,以她的能耐,连脚底抹油都做不到,估计免不了要“好好的”交流一番了,想想都觉得肉疼。可惜,现在后悔早就来不及了。
李钦见楼内半天没有反应,等的不耐烦了,又增加了一分威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别……别喊了。”缪饶使劲抱着门柱子,才能勉强不滚到地上。她耳朵里有如数千只知了和青蛙在叫一样,一双眼睛睁的再大,只有刺眼的白光一片,其他什么也看不到了。她备受摧残,终于忍不住了,虚弱地挥挥手,“别喊了,我就在这里。”
“你……是青云派掌门首徒?”李钦的尾音抬的很高,仿佛在说“你骗谁呢”。
“我是。”缪饶举手回答道。她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刚要说些什么,一张口,脸色就变了,胃里风起云涌,她扶着太师椅的扶手,头一偏,就吐了,情况相当惨烈。缪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完了,明明上来和解,结果结下了更深重的怨念。
“那个……不是……哇!哇!”她刚想解释,头都没抬起来,又吐了。同时,她好像听到了绝望的声音。
“你……”李钦双手死死地捏着太师椅的扶手,脸色铁青,感觉被侮辱了,心火燃烧了几丈高。他被熏的眉头一皱,只想躲的远远的,偏偏他这种老祖宗级别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端的那么高的架子,尊严、面子都摆在了顶端。他一个讨说法的人先让步了,反倒像是他稍逊一筹似的,他的面子还往哪搁?
李钦怒视着缪饶,觉得此人虽看着年纪轻轻,但是心机颇深,一来就给了他个下马威,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好在他修炼多年,也是见惯了风雨之人,泰山崩于前自岿然不动,暗中悄悄封住了嗅觉,随即反击道:“青云派首徒就你这点程度?”
缪饶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眼睛瞄了瞄,瞄准另外一边扶手上的手把壶。她一脸惊喜,全然不知它的主人脸色已经由青变黑,她只管倒了里面的茶漱口。然后,她才说道:“我可是……”突然灵光一闪,话头一转,“我可是掌门首徒的唯一跟班,能力也不差的。你想见我们大师兄啊,我这就给你叫去。”
就好像怕李钦追来似的,缪饶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火速溜走。她自认修为不差,但也绝不是李钦的对手,她还没傻到要跟李钦硬碰硬。反正她都答应帮夏侯玄明攻打魔族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预支一点辛苦费呢?
不多时,也不知道缪饶用了什么坑蒙拐骗的办法,当真还把夏侯玄明带了出来。她站在两人中间,对李钦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们的大师兄,夏侯玄明。”说着又转向夏侯玄明,“大师兄,就是他想见你。”
“哼!”夏侯玄明一看到李钦袖口绣着的李家家徽纹样时,就把整件事情猜到了八九分,他知道自己被缪饶骗了,一刻也不多久,转身就走,还不屑地说道:“说你的脑子只有芝麻大小,都是高估了你。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想办法解决。”
“大师兄……”缪饶死死拽住夏侯玄明的衣袖,不让他走,暗中不断使眼色,请他无论如何帮帮忙。一边,又邪恶地笑着,偷偷从储物手镯中摸出那跟灵发,说道:“白芨说,这是灵发,来自……嘿嘿……在九重楼能卖到不少灵石,正好我最近手头紧,你说要不……哎哟!”
“你怎么敢!”夏侯玄明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拎了起来。他的杀气突然升腾起来,寒意冻住了缪饶,也惊呆了李钦。只见他咬牙切齿对缪饶吼道:“威胁我,就凭你?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只有一死了!”
“……”李钦被震慑住了,他打了一个寒噤,手把壶掉在地上摔得稀碎。不知道为何,他看出了一种指桑骂槐的感觉,夏侯玄明好像句句都在针对他。而且,他从未在如此年轻的人身上,感受到过这么浓烈骇人,令人无法挪动脚步的杀气。
甚至,他看不透夏侯玄明的修为,他只能肯定一点,自己的修为不如夏侯玄明。也是那一刻,他才清楚地明白过来,他和青云派的首徒之间,相差的只怕走千万里那么遥远。李家和青云派,怎可同日而语,他一定是疯魔了,才会跑来迎战。
他额头开始冒汗,一步一步地后退,夏侯玄明的脸色越是狰狞,他退了越远,最后分开人群仓惶而走。李钦是轰轰烈烈的来,又灰溜溜地走了,只留下了一丝波澜。
这头,夏侯玄明捏着缪饶的脖子,随时都要捏断一样。他完全不像是从前那般,再狠也留有一丝余地,而今天,他知道他的身份可能败露,曾经历过的追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些回忆,无一不在摧残着他最后的理智,他确实认真了。
空气突变,缪饶很快就感知到了。她艰难地呼吸着,挣扎着,也意识到她这步棋走的有多么糟糕。因为李公子,头脑一热引来了李钦,为了打发李钦,又头脑一热,把夏侯玄明带着危险的秘密抬到了眼前。
或许夏侯玄明说的没错,她的脑子真的放假了,否则怎么可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
“我……我没告诉任何人。”缪饶再不解释,恐怕就只能去跟阎王解释了。
“诡辩!”她若不告诉白芨,又怎么可能知道一根头发能值大价钱?夏侯玄明虽然还是不相信她,手上的力气却明显放松了不少,缪饶趁机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可能是她唯一能保命的机会了!缪饶笨了这么久,终于脑子清楚了一次,她快速思考着,捋清楚逻辑关系之后,谎言张口就来,“这根头发是我前段时间在你房间捡到的,本来想借此嘲笑你迟早秃头,来发泄一下总被你骂我笨的火气。结果被路过的师妹一眼看出不同寻常来,她也没问我怎么得来的,还叮嘱我保密不要说出去。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一边说一边观望着夏侯玄明的脸色,然后根据脸色调整着语气,尽量真真假假,达到没有纰漏的结果。她几乎不敢想象,要是被夏侯玄明知道她手里还拿着他的血,他会用多少种方式将她折磨至死。
再一次证明了,就算他们勉强站在了同一阵营,夏侯玄明也绝不可能因为一点把柄,就任由她拿捏,而且,还有可能因此丧命。
夏侯玄明审视着她,判断着,久久没有动作。而缪饶,说完以后就闭紧了双眼,梗着脖子,仿佛是担心割断头颅时溅到血一样。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迟迟等不到夏侯玄明的宣判,这让她的内心翻江倒海,比被掐住脖子时还要紧张。
等待就是一场凌迟,他既没有宣布死亡,也不给她留下活着的希望。她就在折磨中煎熬,一次又一次地击溃内心防线,将人逼至疯魔的临界点,绝望再绝望,直到主动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夏侯玄明突然就开恩了,手一松,将缪饶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说道:“从今往后,你负责打扫我的房间,处理干净,绝不可传到第三个人手中,否则,新帐旧帐一起算。”
说完,他就带着一身戾气走了。他居然信了他脱发,还让她去打扫脱发!
缪饶还浑身冰冷地坐在地上,一阵阵后怕。这件事告诉她,千万不要试图触动龙的逆鳞,不然就要给龙当仆人,还不能拒绝。
可气的是,害怕之余,缪饶居然生出了一个不争气的念头。她最郁闷的是,日后可能天天与灵发接触,明晃晃的生财之道,却只能远观了。
好半天,缪饶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她爬起身来,拍拍灰土,刚要进去,王博肖和文星背着包袱,白芨将他们送到门口。相比昨天,王博肖硬朗的轮廓温柔可许多,文星也换上了新的面具。两人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你们……这是要走了?”缪饶走过去问道。
“文星一直留在幻音阁弹曲,只想赚钱给他治病。”白芨说着看向王博肖,忽然一笑,“现在他们不治病了,也就不愿意待在我这小地方了。”
“白小姐说笑了,我们给九重楼惹了这么多麻烦,哪里还有脸留下。而且……”王博肖握紧了文星的手,满眼都是幸福,“我们找到了比修道,比名誉更贵重的东西。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文星谢过白小姐,缪姑娘相助之情。”文星欠欠身说道。
缪饶拉住她的手,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的脸是不是因为我……”
文星微笑着摇摇头,缪饶只当她是安慰自己,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恢复的,你不用走。”仙草灵液有生肌活骨的功效,不能修复内丹,修复脸皮还是轻而易举的。
“多谢缪姑娘,但是……”文星回握着王博肖的手,坚定地答道,“我已经不需要了。缪姑娘,我从未怪过你,你不必因此而介怀。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
一双身影相互依偎着离去,缪饶的心再次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