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混沌,而大明独清。
倭国原本小打小闹的乱取,在藤原满实与朱仪接触之后,行为都开始加码。
筑前国与肥前国交界有四个郡,由西往东,分别为怡土郡、早良郡、那珂郡和御笠郡。
而当前的主要冲突郡,便是与肥前国交界最多的怡土郡。 怡土郡大名立花氏在面对肥前国的松浦氏时,明显陷入了颓势,郡中倭民不断被松浦氏的武士掠夺,可立花氏还不清楚,对方掠夺人口到底是为何。
面对松浦氏的强取豪夺,立花氏几番想要与松浦氏接触,都被对方给无视。
没有其他办法,立花氏只能请求筑前国的守护大名,大内氏。
这可以看做县办不成的事情,就向上请求市的支援。
倭国的武士和士兵,并没有太明显的界限,特别是在武将为主的时代,征夷大将军的权力高于天皇,情况更是如此。
而当本来毫无防具的武士,突然有了木甲、护心镜等这类防具,那么相比武士,他们就是雇佣兵了。
雇佣兵的出现,便是加剧双方冲突的导火索,毕竟如果是穿着麻衣的武士,那还能说是匪寇,可具甲就不一样了。
在怡土郡与松浦郡的交界处,空荡荡的村落之中,到处都是破败的痕迹。
躲藏起来的倭民,手中握着一把残破的匕首,这是他们保命的武器,没有武器,那他们就无法反抗那些进入他们村子劫掠的盗匪。
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被掠夺一空。
之前也有这种事情,但完全没有像现在这样,丝毫不给他们活路。
山坡上多出来的土包,那是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为自己亲人立的坟墓,可更多的是暴露在村里,或是道路上的尸体,无人问津,引来了成群的野狗,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啃食尸体。
一队武士熟门熟路的再次扫荡这个村子,虽然村子空了,但或许还能找到些许残留,抓回去,不仅能换钱财,还能被赐下精良的武器。
有了武器,那他们自然能够在掠夺下一个村子的时候,抓到更多的人。
倭民已经不敢待在村子,只能藏于山林之中,与野兽共舞。
乌鸦在天空上盘旋,俯瞰着下方是否有发烂的腐肉充当自己的食粮。
犬吠声和鸦叫声,变成倭民的恶魔,似乎听到这两种声音,就有恶鬼从地狱中爬出来,将他们给拖入炼狱之中。
武士们迈着痞里痞气的步伐,粗暴踢飞那些关闭的木门,用手中的长矛刺戳任何他们怀疑能够藏人的地方。
所过之处,就算是成群的野狗也要避让,呜咽着,夹着尾巴逃离。
扫荡完一个村子,若是没有发现生人的痕迹,武士基本上也就回去,可是,这次不一样,武士们开始打扫村中尸骸,而后是更多的武士出现在村子之中。
藏身在山林的倭民,发现异状后,立马就朝着远方跑去。
从今天起,这些武士并不再单纯的掠夺人口,而是开始占领村子。
每一个村子都是他们的补给点,特别是大型村落,更是可以打造成军队前进的集结点,同时也是将倭民给聚集起来,要么改造成士兵,要么就是充当运送物资的苦力。
这些村子基本上是武士的食邑,而逃难的武士,很快就把消息给传到了高级武士乃至地方大名的耳中。
大名们自然是第一时间奔相告走,他们可无法单独应对入侵,历史上也是如此,一旦发生战事,首先要做的,便是各种串联,喊来帮手。
筑前国中,怡土郡的前线,大名和武士以最快的速度后撤,为沟通其他大名赢得时间。
领民对他们而言也是资源,抛弃资源,并不是什么有心理负担的事情。
怡土郡与松浦郡交界地的村庄,大多都是如此,武士卷着细软逃离,而被肆虐的村庄,男如牛马,女如羔羊。
村养狗在面对那些提着刀的武士时,都夹着尾巴躲回窝中,生怕被对方看到就开荤。
入夜,村间燃起了篝火,月光下,武士们喝着上头赏赐的浊酒,高声呼嚎着曲调不全的音符。
而另一边,被聚集起来的村民,所感觉是恶鬼的叫唤,力壮和老弱被分开,老弱会被送到后方,或是充当苦力,力壮则是被直接充入军中。
这过程之中,自然免不了挨打辱骂。
透过冰冷的栏杆,大部分的人双眼空洞,那些想哭却紧紧捂住嘴的人,生怕被看守的士兵发现。
村里所有可用物资都被搜刮了出来,集中在一起,被那些武士享用。
年迈的老农,用浑浊的双眼看着远处享受的武士,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孙儿的哭喊声,儿子因为看不下妻子受辱而反抗,最终儿子死了,孙子就被木棍贯穿挂在远处,儿媳虽然不知生死,但大概是死了。
一天,仅仅是一天,整个家就只剩了自己一人。
隐约间,那些鬼哭狼嚎变成了欢声笑语,那是儿子憨厚的笑容,孙子可爱的啼笑,还有能干的儿媳略带温婉而无声的微笑。
举目四望,身周都是安静的同村。
“哈哈哈!”
突然,老农仰天大笑,浑浊的双眼变得血红,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可是身体却不断扭动着。
笑声逐渐变得嘶哑犹如布帛被撕裂一样。
周围的村民纷纷和老农拉开了距离,目光中满是惊恐,有人甚至大喊道:“恶鬼,是恶鬼,恶鬼上身了。”
顿时,俘虏营立刻就嘈杂起来。
看守的士兵听到骚动,手持棍棒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对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就打。
受到击打后的人,马上就老实爬到一边,一条路就这么开了出来。
虽说鬼怕恶人,可士兵以前也是普通人,对于这种神神鬼鬼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看到老农那如疯如魔的状态,士兵也是有些头皮发麻。
他们彼此对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敢上前。
老农从大笑到嘶吼,在这夜幕下,看上去尤其诡异,枯瘦的脸颊,凸出的面颅骨与深陷的眼窝,怎么看怎么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怎么回事?”
一个番头听到俘虏营的消息,立刻就被叫了过来处理。
在稍微近一些的时候,他也是听到了老农的嘶吼声,不过,他并不恐惧。
这段时间内,他们都不知道虐杀了多少人,各种各样的死状,番头又不是没有看过。
士兵听到番头的叫喊,转头便看到番头怒气汹汹走了过来,刚想要开口,就见那番头笔直走向老农,歪着头,盯着老农的模样,犹如在看小丑。
“少君…”
一个士兵刚开口,下一刻就把话给吞了回去。
番头直接抓起老农的头发,将老农的头给提了起来,众人以为那老农要遭受一番毒打时,却见番头手中的刀直接朝着老农那瘦细的脖子割去。
“嗬~”
老农深邃的眼窝中带着惧意,在视线变黑之前,他看到了真正的恶鬼,那是青面獠牙,满口血污的恶鬼。
士兵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就算是他们,现在也觉得番头极为恐怖。
更不要说那些倭民,看到军官二话不说就直接把被恶鬼附身的老农给割掉脑袋,此时还提着那头颅,鲜红不断滴落,而军官的表情一副很有意思的样子。
“就一破落贱民,有何可惧?”
番头依旧抓着那老农的头发,头颅随着番头的动作而晃动起来。
说着,伸手一摔,那头颅直接滚落到倭民的脚下,可是那倭民一点都不敢喊,生怕自己步那老农的后尘,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避免发出一点点声音。
“把这里清理干净了。”
番头环视一周,所有人都迅速低头,这种让人恐惧的感觉,让他十分欲罢不能。
“是,少君。”
士兵立马鞠躬回应。
一股恐怖的情绪弥漫在倭民的顶上,或许,这些武士,比恶鬼还要可怕。
那位番头是松浦氏的旁支,这些被关起来的倭民,有一部分都是他的,只要将人充入自己的军中,那么他的番众就会更多,实力就会更强。
和这些相比,一个发疯的老头,又有什么恐惧的。
番头想着自己家族之中有时会笑谈着在海上当海贼,若是食物不够,还能吃人。
所以,他们松浦氏,不惧恶鬼,只要人被杀就会死,这是天理,恶鬼什么的,若是能找人索命,那他们松浦氏就不会延续数百年,现在还不断发展壮大了。
经过了老农这事,剩下的人,只会对松浦氏的士卒更加顺从。
番头很快就回到篝火旁,不过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傲,他不过是一个旁支,而篝火旁坐着的,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否则也不会是他去处理俘虏营的事情。
在筑前国与肥前国的交界处,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相较而言,这村落的事情还算是平和。
肥前国的爪牙不断朝着怡土郡的城主府前进,现在可不再是之前那般小打小闹,对于肥前国的大名而言,战争已经开始,他们属于有准备的人,自然要给对方来一个措手不及。
夜间所发生的事情,可不会阻挡大军的脚步。
战争带来的痛苦,很快就会变成各种奇闻志怪,或许,那番头会摇身一变,成为斩鬼人。
军队推进,并非是一路通畅,当前的先锋军,数量也就一千有余,筑前国的武士,在肥前国军队分散劫掠的时候,小股武士也会举刀反抗。
特别是靠近怡土郡的村落,武士穿着由铁片串起来的简陋甲胄,整个身体隐藏在山林之中,看着道路上行军的敌人。
因为后面村庄需要驻军,所以先锋军的数量自然是少了许多,可当先锋有着许多好处,一路过来,好处自然是先锋先拿。
筑前国的城主府,多是在平原,而要抵达城主府,沿途也是有不少的山地。
而这些山地,就是筑前国武士寻找机会的地方。
当肥前国先锋军扛着长矛,百无聊赖行走,连斥候都没有放出去,就能看出这支军队的军纪散漫。
武士抬手,其身后的人纷纷拉起竹木弓,这种弓箭长四尺八寸,基本上比倭人的身高还要长,但射程可达三十六丈,威力不可小觑。
弓身因被拉扯而更加弯曲,在武士挥手后,弓弦便将箭矢弹送而出。
零星的箭雨穿过树林,划出弧度落在道路上的队伍。
“敌袭!”
噗呲的入肉声十分细微,可肥前国先锋军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喊着躲到了运输板车侧面。
一轮齐射,也就是十几根箭矢,对于先锋军的杀伤很是有限,况且,先锋军的甲胄可比自发组织的武士还要完善,多数箭矢或是被弹开,或是只扎中非要害之处。
除开一开始的慌乱,先锋军很快就取出板车的盾牌,以刀盾兵为首,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
“杀!”
山林之中,风呼啸,带来了武士高举倭刀的喊声。
以双腿冲锋,这也是无奈之举,战马对于底层武士而言,就是奢侈品。
领队的番头看着从山林中杀出的武士,不屑一笑,抬手制止了弓手的动作,大喊道:“结阵!”
刀盾兵立刻靠拢,随着番头再喊:“杀!”
手握更加锋利的武器的士兵,对于一群泥腿子也不放在眼中,长刀在手,顶盾往前。
“板载!!”
喊出不同的口号,盾兵开始往前推进。
最开始的接触,刀与刀的交锋,武士看着自己被斩断的刀有些出神,而下一刻,胸口传来了绞痛,那刀盾兵的目光凶狠,转动手中刀把,随后拔出带着血肉。
肉体无力倒地,视野之中,诸多和自己一样的武士,本是安身立命的武器在对方眼中,就跟纸一样薄,甲胄也是形同虚设。
明刀笔直可刺,本身就有为打击倭寇而设计,而倭刀在明刀面前,太薄了。
喊杀声很快变成了求饶声,胸膛的一股气在接触之后就被打散,武士们开始节节败退,更有甚者,直接回头跑向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