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缘缘的提问让洬陷入了沉默。
不过它很快就重新从书桌上撑身站起,走近了唐缘缘桌上那张摊开的纸,于转世那两个字旁边停下。
它低声说:“我之前一直没有提起,其实也是因为有些东西我也不确定。”
“我知道缘缘你有什么猜想。”洬抬起前爪在纸面的转世二字上轻轻划拉了两下。“可能你会觉得我所说的过去可能是你的‘前世’,但我其实也并不知道那是否真的是你所谓的前世。”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洬也有难言之隐?唐缘缘眨了一下眼。
“但我当初会说出那句话确实是有缘由的。”它继续说,“我之所以会说‘过去’,那是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在大约五百年前就见过你。”
“五百年前…..?”
易淮和唐缘缘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们不由对视了一眼,目光里似乎都带着不可思议。
“不,不对,五百年前的话估计已经不算是前世的事情了吧?对人类来说,这得是好几世的轮回才能跨越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吧?”她虽然感到震惊,却也依旧提笔在那张纸页上写下了五百年这几个字。
她接着又问道:“那洬你说曾经见过我的又是什么地方?也是地府的生死薄看守所里么?虽然你当初说你是被困在那里的冥狐,但你过去应该是离开过那里的吧?…..我记得之前你似乎提到过你见过过去的人类学校。”
“……是的,关于这点我和你说了谎。”洬甩了甩尾巴。“虽然我在生死薄看守所里被关了多少岁月我已经记不清楚,但是我原本并不是地府的原生妖物,最早的时候,我是诞生于人间通过修炼化形而来狐妖。”
“我是后来出于某种缘由被困于地府的,所以我才会知道不少外界的事情。但很遗憾的是,我虽然存在了很长的岁月,也还记得一些比较特殊的事情,但我的记忆也和你们一样不完整。”
“我的部分记忆当初是因为一个约定而主动选择封印的,所以我无法确定五百年遇见你的记忆是否真实且完整,但在五百年前,我确定我就曾在地府生死薄看守所里见过你。”
“而且,我很可能也同样见过小鬼之前所在寻找的人。不过我对她的记忆更加零碎,似乎是印证了她的消失一般,我对她的记忆现在也已经无比模糊。”
“你如果一直待在生死薄看守所里,在一百多年前见过她似乎也不奇怪。”易淮低声喃喃了两句。
唐缘缘则对洬的说法感到有些困惑。
为什么一但是和她过去可能有所关联的存在,记忆都不太完整?到底是有什么原因?是什么人需要隐藏某些事情,所以才会刻意抹去这些记忆么?而且这些事情在易淮所寻找的人身上也有某种重合,这真的又只是巧合么?
脑海里一下子冒出的疑问太多,但她只能按耐性子先问道:“五百年前的我也去过生死薄看守所?那真的是我么?那个时候你所见到的‘我’又是人还是鬼?她又对你说过什么?”
“五百年前…..其实那一次我和你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我不过是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寥寥几句话。不过我能确定的是,那个时候的你应该也还算是“人”。而五百年前的你曾说要我留在在那里稍作等待,说我总会有离开此处的一天。”
“而且那个你曾在离开之前曾对我说‘一切都会结束’。”
唐缘缘听完这句话坐在原地险些没忍住抚了一下额。
那人如果真是她的话,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谜语人?
到底什么事情会结束啊?难道那个所谓五百年前的自己知道些什么么?是出于某种缘由将什么会结束告知,还是洬已经遗忘了这句话的前后文?
而如果五百年前的自己就已经去过生死薄看守所,那个时候的自己又是去干什么的?为什么之前在地府的时候,那个名叫慕凐的少年亡魂为何又会说生死薄看守所里只走出过一个活人?难道那一次的自己没有走出生死薄看守么?
如果她并未走出来,她又是如何投胎转世的?
不,更为匪夷所思的是,洬几乎能够确定五百年前的人就是自己,这意味着在五百年前它和自己相遇时,那个它所见到的“她”就喝现在没有太大区别,不然它绝对无法如此笃定的说出来。
“太奇怪了….话说回来如果仅仅只是转世,前世今生就会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么?如果如易淮所说的灵魂会被重塑分割,转世后是另一个灵魂,在人世间新的肉体呢?就算是由不同的父母生下,生长在不同的环境里,前世今生真的会完全相同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完全就是一套永久循环的数据体系,虽然我觉得很多事情可能会是在漫长历史里有相似性和重复的,但是也不应该是此等毫无变化的轮回啊?倘若对于人而言,出现完全相同的前世今生周期如此短暂,那这个世界的循环和变化简直漏洞百出……”
“这….”易淮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从未想到过这种问题。
而唐缘缘则在继续思考符合目前所有自己认知逻辑的解释。
将自己的过去的认知和全新的认识相结合起来构建新的体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两者出现明显矛盾时,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唐缘缘同样如此,但她无法确认是自己的哪一处猜测或理解出了差错。
“虽然更可能的情况是能够完全继承前世一切转世的人类是属于极少的各类,或者大多数灵魂和肉体的轮回周期更为漫长,所以才保持了现在世界上这么多人的多样性…..但不管怎么想,洬你所说五百年前就见过我这件事还是太过恐怖了。”
她一边轻声喃喃着,一边又在纸上轻写下了生死薄看守所几个字。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五百年前的我确实没有离开过生死薄看守所,而是之后得到了某种机会才得以离开。又因为那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变化?”
“可在这个过程里如果我依旧是人类,只是遗失了部分记忆,我自然不可能变回婴儿重新开始,那难道意味着我现在的人生就全是编造的么?这似乎也并不合逻辑。”
“还是说生死薄看守所中有什么秘密能够促成这一切呢?那片空间确实很奇异,即使是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某种熟悉感,所以洬的记忆是真实的可能性很大,而想要知晓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有点困难….”
易淮和洬听着对视了一眼,随着唐缘缘自言自语般的话和写在纸上的关键词句越来越多,他们发现自己也越来越无法回答她的疑问。
他们总觉得下一秒唐缘缘就会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人类。
但她只是在记录关键词句的过程中忽然停下了笔,重新审视了一遍那张写满了各种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多联系词句的纸张,短暂思考后却想到了更为奇特的另一种猜想。
假如说五百年前的“她”确实就是她的话呢?
并非是转世之前的她,也不是现在的人生中过去的她,而是“未来”的她。
唐缘缘的右眼拥有某种预知未来的能力,虽然在她现在的记忆里,这种能力之内预知很小一部分或者很相近的未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预知未来本身似乎就是一种能够窥探命运或者扭曲“时间”的事情。
假设在未来她的灵力真的得到了增强,又或者是现在所有的能力得到了某种提升,她是否有可能可以窥探到更多东西,或者找到某种时间联通的裂缝?
毕竟生死薄看守所虽然被叫做这个名字,却也远远不止存在着生死薄那一本书,而是存在着无数本可以称之为人生或是历史的书籍,甚至可以说,那里的时间概念本就可能是模糊的。
那么即使是发生时间交错,未来的她和五百年前的洬相遇这种事情,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这虽然听起来是更加匪夷所思的猜测,但是却能够解释不少事情,并且还给她之后的调查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思考方向。
她忽然又想起那在自己右眼曾预见到的未来里,那本名为“缘缘”的书。
自己曾奇怪过自己所预见的未来为什么会出错,但如果那对当时的她来说不是未来,而是过去,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那是本很可能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录书,如果能够得到那本书,她现在想要探知的很多事情都会有答案。可是那本属于她的书又去到了什么地方?
如果有机会,她很想再回一趟生死薄看守所,重新回到那片空间里去寻找线索。
她想知道为何现在的自己拼命追寻的记忆和答案,会被各种缘由抹去或藏匿。
但她又担心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实的,那自己如此执着的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否会将她带入某种她本想摆脱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