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走鲮鲤,洞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罗刹使一个人默默立着,不言不动,只注视着掌心里游离不定的金色小剑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中响起他低沉而缓慢的低语,“彼苍啊彼苍,这便是那人治下的九州啊!若父亲有知,会是怎样的感受呢?仍会如当初一般看待他与我等吗?父亲会后悔吗……”
“这样的九州,这样的道统,这样的世风,如何对得起父亲啊……”
……
“父亲,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可是……好多东西,我都已不记得了……”
他的语声苍凉萧瑟,透着一股仿若来自远古,悠长绵密的哀伤。
天光罩在他身上,投射出一圈淡淡的白光,无数浮尘在光晕中飞舞生灭,一动一静,一明一暗,益发映得那抹独自黯然肃立的白色身影寥落而孤寂,望之心酸……
许攸与白望舒一干人等一连飞出三十里外,方才落地相互作别。
许攸自顾想着心事,目光漫无目的地追着白望舒打头那几道流光,直到尽数都消失于天际一会才醒过神来,长出一口气转身招呼道,“诸位师弟师妹,我们也动身吧。”
“大师兄,你今日是撞了邪么?那白衣人怎么就是个前辈高人了?我特意用慧眼察看许久,也不见他境界如何高深,宝物不但白白让给了他,你还口口声声称他前辈,为了他还居然请出清玄令来挟制我!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忍了一路的丹澄终于爆发,气冲冲地道。
“小师弟稍安勿躁,”许攸才想起还有这个小魔王要打发,苦着一张脸无奈地道,“你入道不久,有所不知,当修为到了极致境界时,真灵还本归元,人便现返虚入浑之相,看去宛若普通修士,难以鉴别。却也不怨你,我知晓这些也是听掌教师尊与师伯们闲谈时偶然提及。方才你只是眼观那位白衣前辈境界平平,却不曾细想他收取那柄神剑之时身周的九矅紫气以及所使的那些手段,哪有可能是招摇撞骗之徒所能弄鬼的?此外我话语里曾试探他几回,又抬出清玄与九鸾两派的名头,按理说即便是修行界中那些个法力精深的老前辈,多少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他却始终毫不动容,那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他已隐修多年,很可能比我清玄派立教还早,因此不了解我清玄,另一种就是……”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缓缓道,“他根本并不把我们两派的实力放在心上……这两种人,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随意招惹的……还有,你可还记得方才在旁窥视的那名红发道人?”
“区区一名妖人,我清玄一门还能怕了他?若不是他逃得快,我匣中南离皎魄便取他狗命!”丹澄因许攸最后几句话十分不满,提高音量抬杠道。
许攸暗中摇头,有些失望,又不好表现在面上,只得婉言劝慰,“小师弟,我清玄自是雷霆手段,如日中天,左道妖魔闻风丧胆,但我等门人在外行走却也不可太过锋芒毕露,以免落下刚愎霸横之口实,时间久了引得同道不喜,多少会有损我派基业。”
“哼!你就是迂腐刻板,与我爹爹学了个九成九!”丹澄面色稍霁,嘟哝了一句,接着又问道,“你方才说那红发妖人如何?”
“若我没料错的话,那红发道人便是滇黔一带凶名远播的赤焰洞赤焰老祖门下,那赤焰老祖入道已数千年,魔道双修,乃是如今已极少现世的几个有名老怪中的一个,辈份比掌教师尊尚高出一二层,座下赤叱、赤莲、赤辟、赤魍四大弟子,尽皆法力精深、心机深沉,十分不好惹,据说他四百年前闭关至今未出,一应事务均是其座下四大弟子在处理,今日来的那个,看其形貌与所使法门,极像是他那四大弟子中的首徒赤叱,且不说此次掌教师尊因要与天成师叔、东方师叔合炼太乙清光剑未能分身前来,便是掌教师尊亲至,见了那赤叱也不会轻易伤了和气,何况我等。”
“你意思是说那妖人是被那个白衣怪人吓跑的?”
”极有可能,那赤叱刚被破了隐身出来便大声叫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可我却看出他一边耍横,一别眼珠子滴溜乱转,分明就是想要找机会逃遁,后来果然趁着法宝掩护溜走,”看丹澄不屑地撇嘴,许攸暗暗叹气,“小师弟,你觉得他放出的那法宝如何?”
“还……呃……还成吧。”丹澄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终于有些明白过来,面上有些赧然,又不愿被许攸看出来,便故意别过头去,嘴里含含糊糊应道。
许攸面上温吞,实则细心聪慧,小师弟那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他,假作不见罢了,“这便是了,以那赤叱的法术道行,不是被白衣前辈惊走的还能是谁?照面间便能将那么一个狠角色吓跑,小师弟,你说他能是个普通修士吗?”
“哼,总是你有理!回山回山,崔盈师妹还等我呢。”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丹澄又羞又窘,随意找了个由头以示挽回面子,一跺脚合身化为青虹,也不等众人,自己一马当先直奔清玄方向去了。
许攸对小师弟这个套路可说是熟悉无比,在后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也笑着领了师弟师妹们各自驾起遁光跟了上去。
此刻,许攸口中提起的那个赤焰老祖首徒赤叱,正老老实实跪在滇黔群山中一处极普通的山洞中的石室外,低眉敛目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间石室位处于山腹之中,密不透风,石壁上两溜熊熊燃烧的火把提供着常年的照明,四下一片寂静,唯有一些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之声,石室里待着的,便正是那传说已闭关许多年的赤焰老祖。
这赤焰老祖就是远古时期拥有盘古血脉与太阳金乌的一世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