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满脸激动,恭恭敬敬地双手过头将彼苍赐下的经书接过,接着又似想起了什么,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
“你有话便讲,师徒之间无需有所顾虑。”彼苍移步向前扶起柏奕,温和地道。
“方才听恩师言道,复生之后记忆残缺,徒儿倒想起一事来,此事自恩师那天降临庄中,徒儿便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未曾明言,“柏奕恭敬地后退两步,两指并拢,作势向自己额间点去:“恩师请看。”
随着他双指点去,在柏奕额间的中心处渐渐浮现出一颗四周散发出彩光的珠形之物,那珠子虽仅拇指大小,但仔细向里看去,却好似有无数星辰日月在其中缓缓流转,深邃莫测,仿若有包罗大千之象。
”徒儿这额上的星眼乃是天生,甚为神异,最能看穿虚妄,直透真身,无论何种人物,在它面前也无所遁形,恩师那一日匿踪而来,被徒儿看出,便是这星眼的感应。只不过,除能窥形探物之外,目前倒也没有发现它别的用处了。“
“徒儿当时从这只眼中看去,恍然间见得恩师三魂只余先天胎光一魂,另外爽灵、幽精二魂却是不知所踪。”
“按理说常人若遇到这种情况,定然便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可恩师却毫无异状,法力又那般高深,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徒儿事后想起,便以为是当时因强敌迫在眉睫,心绪错乱而导致生出错觉,后来则更不敢再妄自用这只眼窥探恩师,因而此事便搁下了。”
“方才听恩师言语间无意露出的消息,却似乎正与之相合,徒儿有些担心,想为恩师细察,不知恩师能否允准?”柏奕将始末一一讲来,面有忧色地道。
“还有这样的事?”彼苍静静听完柏奕的陈情,眼中精光一闪,拂袖昂然道:“难怪我老觉有许多事影影绰绰闪现,却始终抓它们不住,唯独只剩几件根本之事方还记得,既如此,你不必扭捏,速以星眼为我观之。”
“徒儿遵命!”柏奕得彼苍允准后,拱手一礼,便掐起法诀小心翼翼地施为起来。
只见他双目半开半阖,额上星眼忽然光华大盛,其中那些日月星辰飞速地流转变化起来,成了无数四下翻飞的白影,而他原本的双目中也不见了眸子,只剩下一对眼白嵌在脸上,木无表情,似乎一身的生气都活进了那只星眼中,只余下一具僵死的躯壳一般。
随着柏然额上那只怪异的星眼照定过来,彼苍心中忽然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不适之感,只觉自己浑身凉飕飕的,直向那其中无尽的宇宙星辰中落去,飘飘荡荡宛如无根浮萍,几乎忍不住就要出手反击,幸好灵海中一股暧意绵绵不断地在四肢百骸中流转,势甚柔和,但却极为坚定绵密,护得神识始终一片清明,没有失了理智。
半晌,柏奕才收功醒来,顾不得满头的大汗,犹自惊声叹道:“恩师好强的精神,徒儿星眼从未遇到过那般强悍的阻力,竟差点失陷!”
叹罢,想起正事来,神色一正,向着彼苍道:“那日徒儿并没有看错,恩师确然仅存胎光一魂!但……”他顿了顿,略为斟酌了一下,又有些犹疑地道:“恩师似与常人大异,体内有一朵浮沉不定的神秘精焰,细察之下,它竟好似在自行衍生恩师所缺失的那另外两魂一般,只是进度极其缓慢,徒儿见识浅薄,看不出它的来历,也不敢确定推断是否正确。”
彼苍闻言,脸上露出迷惘的表情,皱着眉头定定望向厅外,好似在费力地回忆着什么的样子,半响,方才露出有些释然的神色,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了几句,语声极低,柏奕与一旁的狄云只模模糊糊听得”父亲“、”神种“等寥寥几个词,也不敢多问。
狄云忽然想起一事,向柏奕附耳过去低声说了起来,柏奕听着脸上渐渐露出喜色,转头望向彼苍道:”恩师,二弟言道,往西北行五千里处,有一处叫做鬼手谷的地方,隐居着一位医道圣手,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尤其于凝魂聚魄一道,见识更是广博,只是脾气古怪,向来不轻易见人,二弟也是恰好帮了他门下一位女弟子的忙方才与他结识,有了些交情,不如去见见此人?看他能否为恩师瞧出些端倪?“
彼苍听着,想了想,道:“也好,不过眼下还需先解决一事,”他此时心情有些不错,便故意只将话讲了半句,看着新收的徒弟露出一脸不解,恭听下文的样子,方畅然一笑:“自然是你二弟与那蛛夫人之事,若为师就这么走了,将来要去那蜘蛛肚里寻你不成?”
柏奕与狄云闻言赧然,跟着也笑了起来,笼罩在天元山庄这许多日的愁云惨雾终于在三人这一笑中一扫而空。
吉人自有天相。
第二日天刚破晓,彼苍便令天元山庄二人领路,直向银丝谷飞去。
远远便望见那只妖蛛正盘踞在山顶,昂头对着天际红日吐纳呼吸,钢锯般的八足高高支起,关节处依次排列着栳栳大一串金色斑点,钢毛林立如刀,腹部异色纷呈,正自一收一放,与其口器处不停伸缩着的一大片白雾相互应和。
闻到冤家对头的气息,那蛛便蓦然停了吐纳,掉过硕大的怪头遁着方向看来,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里红光四射,见确是仇家无疑,它便将身一转一伏,作出凶恶欲扑之态,随着它的动作,那四双钢足上的黑毛一阵摩擦摇动,唰唰作响,在晨光下映射出无数道利刃般的寒光。
说时迟,那时快,妖蛛一双凶睛里红光闪闪,恶狠狠将视线钉在彼苍身后的柏奕与狄云二人身上,一边将头甩了几甩,乌光锃亮的钳型口器一分,露出满口白森森的尖牙,原地猛一发力,便带着一身艳丽无比的彩雾烟云纵到空中,直向二人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