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发的黑暗,因为此时已经到了丑时。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拓跋俊马不停蹄直接跑出了一百多里,在得知身后十多里外并没有人马追赶,他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依旧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此战他只要败了,叶千尘绝对不会放过他!
在又奔驰了半个时辰后,人困马乏的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同时也想在这里等候进攻龙虎峰的穆连朔部。
他没有直接去龙虎峰,因为在看到叶千尘出现在戍北城的那一刻,他已然猜测到龙虎峰那里定然也有了援兵!
此战他能逃出来已然是侥幸,倘若他猜测为真,此刻贸然去龙虎峰接应的话,搞不好又会陷入包围之中!
然而他虽然没有去龙虎峰,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已经飞到了龙虎峰!
因为他怕!
他怕穆连朔也遭遇了相同的情况!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底,夜幕下寒风已然有些刺骨。因为这里是西北边塞,虽然还在幽州境内,可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荒芜!
甚至这里比草原还要令人感到绝望!
因为草原如今还有着肥妹的野草,而这里而只有满地的碎石,以及高高低低的山丘。
他们选择了一座相对高的山坡上休息,因为这里地势高,万一有什么情况的话可以第一时间预警。
因为借着山坡战马可以更快的加速,无论是冲锋还是逃亡!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不敢点燃火堆,因为火光在这黑夜太过明显了。
拓跋俊此刻感到很冷,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他无助的内心。
率八万精锐跋涉数千里从金都城赶到这里,原本是想趁着大秦内乱的机会一举拿下北境并吞并浑邪王部,以此来赢得名望并壮大己身,从而方便日后回去抢夺皇位,却不想一夜之间就赔了个精光。
八万精锐啊,有这八万精锐他就是留在金都城与他的那几个兄长干一架都有着很大的胜算!
然而如今,却彻底没了!
静静的坐在山坡的最高处,拓跋俊一边艰难的咀嚼着肉干,一边苦涩的想着。
而想着想着,他又警惕的抬头看了眼前方,但见前方依旧被黑夜笼罩,没有任何声响,他这才又缓缓的低下了头。
而就在这时,赵鸿有些紧张的走了过来,但见拓跋俊神情沮丧,他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又愧疚的难以开口。
“穆连朔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拓跋俊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在仰头的间隙扫了他一眼问道。
“没有,龙虎峰距离此地还有些距离,这一路上我们虽然派出了许多斥候去传递消息,但穆连朔将军赶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赵鸿道。
说着他就抬头看了拓跋俊一眼,随后直接哭腔着跪了下来,请罪道:“殿下,还请您杀了我,为那些战死勇士赎罪吧!”
“若非是我判断失误怂恿殿下,此战我们大可从容撤退,根本不会败的这么惨!”
“殿下,臣有罪啊,而且罪该万死!”
说罢,他直接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拓跋俊放下了水囊,不紧不慢的将水囊嘴塞上,之后就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赵鸿。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道:“你起来吧,罪不在你一人!”
说着,他就有些摇晃着站了起来,待看了眼那黑沉沉的大地,又道:“当初你本不同意我率部来这里,反而极力劝说我直接率部杀入金都城,趁机窃位登基!”
“毕竟,众兄弟中除了我那愚蠢的太子大哥,就属我的实力最强!”
“是我不愿意手足相残平白折损了我北蛮的国力和势力,所以才在几位兄长联合征讨我的时候躲了出来,毕竟草原上的权力争斗可与中原各国不同!”
“在中原各国,皇子之间的交锋无非是明争暗斗,可在我草原那可是要见血的!”
“我北蛮人各个都是凶狠的狼,而我的那几位兄长更是如此!倘若我们真的为了那帝位打了起来,那到时候死的可不是一两个人啊!”
“历代大汗上位又有哪一个不是血流成河尸骸遍野!倘若我们真的打起来,届时纵使我赢了,那我北蛮至少也要折损一半兵马,如此一来十年之内我们都别想举兵南下,甚至还要警惕大秦的北征!”
“毕竟,叶千尘这头幼虎已经成长起来了,只要他得了势,不出两年他必然兵伐草原以报国仇家恨!”
“通商的事,是我去年主办的,如今出了事也自是由我来承担!而能以此为借口趁机拿下北境,并收服浑邪王部,那我在草原上的名望和实力就能更上一个台阶,届时那皇位我不用争就自然会落到我的头上!”
“我的那些兄长,虽然各个都是头狼,可他们却也比任何都懂得趋利避害!只要我足够强,他们就只能拥护和支持我,而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而相反,如果我手里没有可以压倒他们的实力,那么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撕碎!”
“呵呵,这天下不仅仅有那辽阔的草原,还有着更加肥沃的山河和大地啊!然而我的那些兄长们却看不到这些,他们都是真正的狼!”
“有肉吃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争抢,当没有的时候他们也只会忍冬挨饿!”
“可我拓跋俊想的却与他们不一样,我想要带领我北蛮人踏遍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
看着那暗沉的大地,拓跋俊感慨低沉的说道。
而他刚说完,赵鸿就泣不成声的开口道:“殿下……”
然而拓跋俊听了这两个字却是轻轻摆了摆手,又继续道:“此战,你有过但无罪!”
“之所以有着今日之败,还是我过于谨慎的缘故!”
“倘若在开战之初,我没有那么多顾虑,只联合浑邪王全力进攻,如今这北境恐怕早就在我们的铁蹄下了!”
“一个多月了啊!要知道一个多月前,我们率领大军叩关的时候,那叶千尘可还在南疆呢!”
“而彼时,蒙武初掌北境军权立足未稳,只要我们能齐心协力,他恐怕连十天都坚持不下去!”
“我们和浑邪王加在一起将近二十多万大军,如此大的优势,我们却依旧打了一个多月这才叩开下陵关,而这还是有张之昌这个内应在的情况下!”
“可反观叶千尘,他却只带着七万南疆乌合之众,在这一个月之内不但横扫了镇西侯,并神兵天降在陵州……!”
“呼……”
“兵贵神速!两相对比,我们焉能不败!”
叹息了一声,拓跋俊苦涩道。
“殿下,您……”
“殿下,您如此说叫臣如何自处?”
“当初的确是臣下劝说你直接入主金都城,可您拒绝后却也是臣下出的主意让您来到这里的,如今您何必将臣的罪过都揽了过去?”
“您这般做,臣下……”
说着,赵鸿就感动的大哭了起来。
而拓跋俊听了这话,却只是轻轻一笑就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呵呵,赵相!你焉能知道,你的意见就不是本王心中所想?”
“涉及一个部族数十万人的性命,有些事情本王能想到却无法决断,还有有人佐证之,如此本王心里才有底啊!”
“就以此战来说,你判断叶千尘不可能出现在戍北城,可实际上本王心中也是作如此想!”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本王实在想不出他是如何稳定了西境的局势,并果断的率部支援而来!”
“还有方才,呵呵!倘若本王此次是顶着太子的头衔而来,那方才那一战我们也不会败!”
“毕竟王道之气和帝王之气终究是有差距的!”
将赵鸿扶了起来,拓跋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然而听了这话,赵鸿依旧是心里不得劲,继续自责道:“可是……”
然而他刚说了这两个字,拓跋俊还是将他打断了,道:“没什么可是的!沙场之上,胜败往往不会是一人之错,更何况你只是提出了意见,而决策的人却还是本王!”
“去抽空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我们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倘若一刻钟后,穆连朔还不能赶过来,我们只能先一步赶往火邪岭了!”
“因为,我们只有跑到了那里才算是彻底脱离了危险!”
说着,拓跋俊又转身坐了回去,下一刻他直接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了一把肉干狠狠的咀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