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无论四合院里闹成哪般,都和夏少游再没半毛钱关系。
狡兔三窟!
木教官何止三窟,七窟八窟都不在话下。
夏少游在城郊找到义父的安全屋,烧了张明慧的衣裳,将贾张氏的宝贝藏好,换上男装,围上厚厚的围巾,戴上鸭舌帽,去城中的福利院寻找云美美。
一处一处找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还剩下最后一处福利院。
他踮脚站在山墙上,看着院内的三十来个小孩子,有的跳皮筋,有的玩修石头路,最后在台阶上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
他还有复仇大事,本想知道美美的近况,好安心执行计划,岂料这一眼,他的心都碎了。
蓬头垢面。
脏兮兮的长头发披在背上,肉眼可见油腻成一股股,左脸颊有一道血印子,表情迷茫。
夏少游的心呀,如同正在上发条的钟表,一圈比一圈紧。
短短一个月不见,活泼可爱的美美再也没有了笑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战栗不安。
“小哑巴,”一个大男孩指着美美:
“你过来。”
美美迅速缩去角落,双手抱住头。
大男孩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跑上前,没头没脑地抽着美美,“我还叫不动你,我还叫不动你……”
被挨打的美美两手护着头,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小小的手背上赫然一条条红印。
夏少游从地上找了一块小石头,瞄准大男孩扔过去。
大男孩叫了一声,捂着脑袋,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缝往下滴。
孩子们开始尖叫,一个胖女人从房间里冲出来,呵斥着手足无措的孩子们。
美美依旧一动不动地抱着头。
夏少游下定决心,不管多艰难也要自己照顾美美,忍着难过,走进福利院,向胖女人说收养孩子。
胖女人从肩到屁股一般齐,瞟他一眼,说:
“不行,你太年轻了,照顾不好孩子。”
去你妈的,你够老,孩子还要挨打。
他小声地凑近胖女人,神秘地说:
“实话告诉你,我老板长期在香港,老板娘六年前骗老板生了一个女孩,现在国内情势紧张,老板要让母女俩去香港,但是,你知道啦。”
胖女人频频地点着头,不料话锋一转:
“那更不行,让这些孩子去当资本家的女儿,养一身资本家的够德性。”
夏少游摸出厚厚一摞钞票,至少也有五十来元,悄悄塞在胖女人手中:
“这呀,这是她的命,管她是资本家的女儿,还是资本家的奴婢,我们呢,也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老板娘要是交不了差,可能性命都没了。”
合情合理。
骗资本家走狗的钱,要你的命也正常。
最关键,手里的钞票让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胖女人即刻和善起来: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来,你的老板娘也会善待孩子,我带你看一看,你选个乖巧的。”
“想收养,带证件来这里有一个云美美,没有夏美美。”
胖女人带着夏少游走进庭院,夏少游装作认真遴选的样子,一一从女孩们面前走过。
经过美美的身边,美美看见他棕色的皮鞋,慢慢抬起头。
四目对视。
一刹那,美美的眼神生动起来,瞬间,又恢复了死气沉沉。
他装作饶有兴趣地打量美美,拉着美美在自己身边转个圈,拍拍美美的小胳膊,美美浑身颤了一下。
他轻轻拨开美美的衣领,衣服底下藏着一块瘀紫,他佯装牵美美的手,手腕也是一块块瘀紫。
胖女人一把拉过美美,拉长衣袖遮起来,眼里闪过一抹诡异和兴奋:
“这个女孩吗?”
他情知不妙,兴许,美美就是公安钓敌特的饵,毕竟义父桃李遍天下,总有一些情深义重的人,愿意抚孤。
他温柔地说:
“看起来年龄差不多,长得还算端正,不讨人嫌。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了父母。”
还有三个女孩未见,如果此时要了美美,胖女人有可能生疑。
他继续往前走,美美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
胖女人不屑地说:
“没什么可怜,她的父亲就是罪恶滔天的特务教官,被我方一枪打死。”
“父亲是父亲,孩子是孩子,父亲的罪恶不能由孩子来承担。”夏少游克制住内心的不愉,假装平静地说。
“龙生龙,凤生凤,生个老鼠打地洞。”胖女人憎恶地说:
“要不是解放了,她长大也是危害百姓的女特务。”
很明显,两人话不投机,看了最后三人,还是没有挑中中意的女孩。
胖女人关注地看着他,他回眸看一眼美美,装作犹豫的样子。
“要不,就刚才那一个?”胖女人试探地问。
他依旧有些犹豫:
“她不太爱说话,如果老板娘不喜欢,能不能退回来?”
胖女人拨浪鼓地摇摇头:
“收养要办手续,哪还有退货的道理。”
“那算了,我先回去告诉老板娘,看看老板娘的意思。”他决定再了解一下福利院的背景,尤其这个胖女人。
胖女人悻悻地说:
“我已经帮到忙了,也没有退钱的道理。”
“不用,不用,”夏少游慢慢腾腾地往外走,从兜里摸出小狐狸,递给美美:
“我有一个小玩意儿,希望你喜欢。”
美美伸手接过小狐狸,摸着小狐狸纯白的毛。
他蹲下平视着美美的眼睛:
“小朋友,我爸爸告诉我:面对困难和坎坷,接受悲怆,很快就是晴天。”
多少次,木教官都希望能够成为新中国的人民,平静地生活在解放区,可惜,他的夫人背叛了他,使他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此时还不是带美美离开的最好时机,他必须忍耐。
内心极度不舍,却不得不离开福利院。
身后传来美美稚嫩的歌声: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这是木教官教给美美的歌,夏少游清楚,虽然自己乔装打扮,美美还是认出自己了。
胖女人使劲地掐一把美美:
“唱唱唱,这不是你该唱的歌,小特务。”
美美眼里含着泪,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夏少游毅然决然地走出福利院,转一个弯,换一件外套,揭了鸭舌帽,戴上墨镜,从山墙处翻进福利院。
胖女人正在打电话:
“今天有一个男的,可能有十八九岁,来收养女孩,在美美面前站了一下,就走了。”
电话那头还在询问,胖女人听得很认真:
“他没什么特别,戴鸭舌帽,背了一个包,不过有一个玩具挺特别……”
夏少游从身后将电话线掐断,胖女人捏着话筒,惊恐地看着他:
“你谁呀?你怎么进来的?”
他用防身匕首比着胖女人的脖子:
“你给谁报告?”
“上……上头,”穷凶极恶的胖女人醒过神来:
“你敢和人民作对,你走不掉的,你到底是谁?”
他飞快地取起桌上的钢笔,一下子戳在她的胳膊上:
“你再不老实,我动的就不是钢笔,而是刀子,说,你给谁报告。”
这时,她才觉得胳膊疼,吓得魂不附体:
“我,我报告报告上头,上头交代了,来找云美美的,全都要扣下。”
他抽出一支铁签,仅仅一秒钟,已经插入胖女人的心脏,再取了出来,胖女人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迅速走出办公室,去院里抱上美美,低声说:
“不要说话。”
院里的孩子们还在成堆地玩耍,谁也没有发现小哑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城郊,他替云美美剪了齐耳发,扔掉乱蓬蓬的长发,洗净头,给她放上换洗衣裳,关上浴衣门时告诉她:
“你马上就六岁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自己洗澡。”
换了衣裳的美美遍体鳞伤,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让胖女人死得如此痛快。
幸而,断气也要几分钟,心中明白,张着嘴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那几分钟也是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