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的府邸位于北京城东北,据说是当年成祖皇帝亲自选定的,此地虽处于闹市之中,却背离市井嘈杂,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经过七代人两百多年的营建,府邸内假山回廊、亭台楼阁样样不少,世人称之为“东府”。
今日的英国公府邸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而受到责罚,女眷和孩童也被勒令待在房中,生怕他们冲撞了贵客。
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朱由校。
傍晚时分,朱由校一身便服来到英国公府,起初门房还以为是什么小人物,朱由校于是画了花押让其交给英国公张惟贤。
张惟贤一见花押,吓得屁滚尿流来迎朱由校。
然而令张惟贤不解的是,朱由校自打进来之后,就只是一直让他陪着喝茶,茶已经喝了许久,朱由校还是没有说明来意。
君臣二人就这样尬坐了近一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张惟贤担心朱由校安全,便要起身出去查看,朱由校却喊住了他:“英国公,不必慌张,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难道还会有人造反不成?!”
张惟贤闻言身形一顿,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朱由校一脸微笑:“英国公且随朕继续喝茶便是,自然有人会保护英国公一家的安全。”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冲了进来,那人见到朱由校立即行礼道:“臣满桂奉命前来保护皇上和英国公安全。”
“满桂将军辛苦了。”朱由校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容,他先表扬了一下满桂,接着又对张惟贤说道:“英国公你看,朕就说这京城安全的很,要是有什么人敢图谋不轨,自然有朕的亲军收拾他们。”
张惟贤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由校面前,叩头道:“臣有罪,臣请皇上治罪!”
朱由校故作震惊:“英国公怎会有罪?!”
“臣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话说到这份上,朱由校也不阴阳怪气了,他换了一副表情说道:“英国公,起来吧,你不仅没罪,反而有功,朕会好好赏赐你的。”
张惟贤却没有起身,而是继续求情道:“罪臣不敢奢求赏赐,罪臣只求皇上给罪臣留下一脉香火,便是皇上对罪臣莫大的天恩了。”
朱由校盯着张惟贤看了一会,对满桂吩咐道:“你出去守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胆敢靠近这里格杀勿论!”
“臣遵旨!”
待满桂走后,朱由校这才阴沉着脸对张惟贤说道:“朕知道你没跟他们同流合污,但你也同样没向朕检举他们,朕可以当你完全不知情,但接下来你必须要给朕出力,否则,朕说你是他们的同党,你最好真的是!”
“臣。。。臣、臣遵旨!”张惟贤吓得够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朱由校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起来吧,你能献上那本册子,就说明你是支持朕的,对于支持朕的,哪怕有点小过失,朕也是不会追究的。”
“臣谢皇上!臣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
“何事?”
“臣不敢欺瞒皇上,那本册子是泰宁侯陈良弼让臣转呈给皇上的,臣希望看在此事上能饶过泰宁侯一家。”
这多少出乎了朱由校的意料,那老家伙自从辽东回来就被撸了官职,据说在府邸喝醉了竟敢骂皇帝,这样的人没想到竟然没选择跟那些人站在一起。
“既然他有功,朕自然会记在心里,事后一定会公平对待他的。”
“臣替泰宁侯一家先谢皇上。”
“英国公这时候还想着为其他人洗脱嫌疑,怪不得能成为勋贵之首。”
“臣不敢当。”
“这个你还真得当,这也是今儿朕来找你的原因!想必你也明白吧?”
“臣明白!”
“那就好!魏国公一家常驻南京,早就有名无实,黔国公又世代镇守云南,成国公如今与朕为敌,这世袭公爵里面,也就只有你英国公一家可为勋贵之首,此事过后,剩下的勋贵家族朕还需要你去安抚,他们愿意支持朕最好,不愿意的朕也不差多杀几家。”
张惟贤只觉得脖子一凉,朱由校真这么杀下去,那整个勋贵集团将遭受灭顶之灾!
“皇上,臣以为此事应点到为止,只惩首恶,协从不问,勋贵乃是大明的根基,如若动摇根基,臣恐怕。。。”
朱由校笑道:“恐怕什么?怕朕的皇位不保?”
“臣惶恐!”
“就是你说的这些根基,现在第一个跳出来想把朕拉下皇位,你说朕还怎么相信这些根基?!”
“这。。。”确实是个问题,张惟贤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不瞒你,朕不止一次认为东南的官商集团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朕的改革的,但现在呢?却是一堆勋贵首先站出来跳反,还是最大逆不道的方式,你说朕该不该收拾他们?”
张惟贤沉默无言。
“勋贵家族与国同戚,更应该与朕一条心,国家兴盛,他们才会有更多的财富,如果国家亡了,就算他们可以变节投降,但你以为下一个王朝的统治者还会给他们同等的待遇?”
“皇上所言虽句句在理,但臣仍坚持对从犯从轻发落。”
“朕若是不从,英国公是否还会帮朕?”
“臣会!”
“那就好,既然咱们君臣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不谈这个话题了,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那本册子英国公看了吧?”
张惟贤直想骂娘,这叫轻松点的话题?!
“回皇上,臣确实看了。”
“那你觉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张惟贤能说啥?!
“臣以为全是妖言惑众之语,根本不值一辩!”
“若都是如英国公这般想就好了,只怕是有些人觉得全是真的,要带着人诛杀朕这只虎妖呢!”
朱由校说的一点都没错,此时此刻,确实有一队近千人的队伍正在朝南台杀去。
这些人全是勋贵们豢养的精锐家丁,他们在几位勋贵的带领下,喊着“诛杀妖邪”的口号,一路从宣武门吵吵嚷嚷奔向南台。
沿途百姓见到如此情形,吓得瑟瑟发抖,全都紧闭房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街上的队伍。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朱纯臣等核心人物精心策划的一场计划罢了,今日傍晚,随着戚金带着第四镇官兵开始大肆搜捕勋贵,在京城广布眼线的朱纯臣便知事已泄漏,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朱纯臣让一些还不知情的勋贵带兵冲击南台,他和几位核心成员却跑到了朝阳门,这里的守将乃是朱家子弟,早就根据朱纯臣的安排做好了准备,如果侥幸得逞杀了朱由校,他们就立即反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万历皇帝遗诏”解除第四镇武装,如果失败,那他们就立即跑路,另图他谋。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过来,瞧见朱纯臣等人,边跑边喊:“国公快跑,陈良弼临阵倒戈,已经带着家丁往这边来了,要抓国公向妖皇邀功!”
朱纯臣闻言大惊,再想多问,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一会,陈良弼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成国公深夜在此,意欲何往啊?”
朱纯臣对这个二五仔恨得要死,跳脚骂道:“陈良弼,你不得好死!”
陈良弼微笑道:“我好不好死不知道,成国公你一定不得好死!”
朱纯臣还要骂,手下却劝住了他:“这狗贼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国公快走,我等在此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