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当下不再废话,由青唐城弟子带路,一齐马不停蹄赶往双方交战之地。
路途中,辰兮言道:“我算了行程,我们赶到也需七八日,大约战况如何已有了眉目,远水难救近火,所以究竟如何退敌,说到底还是要靠青唐城和南谯阁自己想法子。不过据我所知,青城派‘风刀’为人爽直,重情义而少谋略,此番又是被强行压制了一年方能行动,心中定然愤恨异常,只求以血还血,杀得痛快。故而我有一计,劳烦这位兄弟带回去告诉司徒城主,若施展得当,不仅可击退青城派此番攻势,还能令邓掌门心生忌惮,或许就此罢手,不再参与巫山的调度。”
那青唐城弟子听了,十分意外,激动不已,忙问是何计策。
辰兮细细说了。计策本身并不如何深奥,只是极难达成。便如七擒孟获一般,要反复生擒那“风刀”韦见琛,使其彻底丧失斗志,但不能杀他,反而要确保他活着回到青城山。
不过除此之外,要将他此番带来的青城派弟子全部杀掉。
此计行使起来十分复杂,需对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还要拿捏人心,懂得制作机关、善用毒药,辰兮都一一说明,繁复之处还写在宋泽衣摆上,撕下交与那弟子。
那弟子感激涕零,急忙收好,策马狂奔而去。辰兮又命两名竹影贴身护送。
众人听得暗暗心惊,纳罕此女对用兵之道如此熟稔,片刻之间即在心中拟定了这一番周密的计策。又深觉此计甚毒,不仅摧毁了“风刀”的意志,使青城派在失去“霜剑”之后再痛失一臂,“青城双壁”从此彻底消失,而且将所有出色的弟子屠戮殆尽,算是断了这个门派十年内崛起的指望。
想来远在青城山卧床不起的邓墨轩必定一口老血吐出,被气得就此升天也不足为奇。
寇宗元忍不住和景彧对看一眼,心中均道:“幸而漕帮未曾与此女为敌...”
辰兮又对众人说道:“青城派的突袭只是前哨,且有吸引我们注意之嫌。大约是巫山算定了清允在山中一年,对外间情况不够了解,此刻甫一出山,必定会一头扎进青城派的战事里。所以咱们要反其道而行之,不必过分关注这场战事,反而要看看其他几路人马的动静。”
景彧茅塞顿开,深以为然,立刻说道:“是,霹雳堂、黄老观和马家堡等门派人马均分布在不同方向上,都有我漕帮各分舵辅助行事,我这就派人去传话!”
辰兮道:“地图给我。”
景彧奉上一叠地图,辰兮展开略看了看,便指着一处说道:“对方应在此处有所动作,可速速告知马堡主做好防备。”
景彧疑道:“马家堡驻守之处在北麓,距离巫山最远,他们要动手岂非是舍易求难?”
辰兮微微一笑:“此地看似距离最远,实则地势平缓,有数条通路,快马三日便可来回。且北麓多低矮丘陵,便于隐藏,靠近也不易发觉,最适合夜袭。我看最近几日都是阴天,云雾甚厚,快则明日,迟则后日,巫山必有异动。”
景彧心服口服,进而满脸通红——这人马分布是由他来定的,当初就是看准这块地方偏僻,料想巫山派不会有过多注意,才分配给实力最弱的马家堡,不成想竟成了突破口,不禁十分羞愧。
宋泽看见景彧的样子,策马靠近他,低声笑道:“兄弟,你不用跟她比,这天上地下,我还没见过谁比她聪明...她说什么,咱们照做就是,还省了操心,这样多好,你说是吧?”
景彧噎住,半晌,只翻了个白眼,策马前去。
寇宗元来到近前,问道:“洛姑娘,依你所言,咱们眼下却要去往何处为好?”
辰兮微笑道:“咱们暂且往西边走,我估摸着,有一个人快要迎面撞上了。”
寇宗元忙问:“是谁?”
辰兮道:“巫山飞凤峰的掌峰人,楼飞凤。她的爱徒一年前折在凤凰山苗人谷中,乃侯府爪牙所为,我看她多半已经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十二峰里直接跟我有过节的不多,她的性子又急,这次一定按捺不住。况且...先前巫山内乱,净坛峰紫阳真人意图取代神女,这楼飞凤就是他的拥趸,此番楚掌门上位,乃神女嫡传,她自然要多加示好,以表忠心。所以么,即便楚掌门不遣她出来,她也要毛遂自荐的。”
寇宗元听着辰兮对自己如此耐心地解释,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惶恐。又暗暗感叹她竟对巫山派的内幕这般熟悉,果然江湖传言不错,此女不仅和江南那位武林盟主有旧,而且还和巫山的新任掌门关系匪浅。
念及此,一面为宋泽深感不值,一面又隐隐担心她跟楚南风之间的交情,会否影响此次的行动。
一旁的凌溯也听出些味儿来,他心中想的却是:“既然这洛辰兮是那楚南风的旧情人,那关键时刻不妨利用她来做做文章,只消惹得楚南风有片刻心软犹豫,咱们就胜券在握了!”
一边想着,一边对辰兮换上一副笑脸,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要多多讨好她,使她放下戒心。
当下众人依辰兮所言,改道向西,避开飞凤峰的锋芒,直奔巫峡而去。
至江边,弃马改船。在辰兮精妙的易容术之下,几个头脸之人皆改头换面,又由易偐老道地指挥竹影干扰视线,众人得以在人群熙攘的马头登船离岸。
船行至江中,江面辽阔,风景壮丽,一览无余。众人连夜赶路,已是十分疲累,便入船舱分头休息。
宋泽与寇宗元商谈良久,方回到房中,与辰兮对坐。
辰兮正望向窗外,此刻便转过头来,看着宋泽:“你有话想对我说,是吗?”
宋泽点点头,正要开口,辰兮又制止他,然后伸手握住他双手,柔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宋泽有些感动,心里的包袱也轻了许多,回握住辰兮的手,说道:“我知道蜀中为何整整一年没有动静,是他在控制局势,他在等你康复。我很感激他,但我也担心你会因此陷入两难,无法自处。”
“你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我很高兴。”辰兮微微一笑,又正色说道:“然则你多虑了。他如此待我是他的情义,我铭记于心,但我不会因私意而罔顾如今的局势,这局面是你辛苦营造的,事关咱们共同的仇恨,岂能轻易放手?我知道,要让神女身败名裂,进而要了她的命,就必然要过楚南风这一关,这是巫山派的体面,更是他师父的性命,他是绝对不会后退的。我知道,清允,我做好准备了。”
宋泽默默望着辰兮。他知道她既这样说了,就绝不会手软,但他也知道最终的痛苦不会因此而减少一分,他只觉一阵强烈的心疼。
辰兮看着他,淡淡笑道:“放心,我准备好了。”
宋泽起身抱了抱她,不再多话,只叫她快去休息。
辰兮笑着摇摇头,反而站起来走到窗前,说道:“十二峰中有善水性者,莫过于上升峰和集仙峰,咱们方才登船虽未受阻,在江上却难保不被偷袭。”她回眸一笑,“尤其——是在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
话音刚落,二人就感受到一阵极细微的波动从脚下传来,来自水底深处,尚未到达船身。
这一缕震动细若游丝,夹在水流的波动之中,绝难察觉,然则他二人早已打通了全身经络,灵敏异常,故而在第一时间便已发觉。
宋泽轻声道:“九个,我来。”
辰兮点点头,转身走出船舱。
宋泽运力到掌,向下平推,只一瞬,便如万箭齐发,无形的寒气穿透船低射入水中,将水凝结成无数尖锐的冰凌,精准地刺入肉体。
水下的人在接触到船底的那一刻,突然被冲击得四面散开,身体里喷射出的血在水里划出一道道红线,又扩散开去,很快染红了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