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墨走出帐篷外仍旧有些懵圈，风沙扑面而来，带着废土特有的干燥与刺鼻的气味。
他捧着章毅给的解码器望着身旁一脸淡然的林少瑾不由得有些出神。
在他看来，事情的发展就是章毅被人敲了闷棍送来躺了一会，然后他和林少瑾见个面，两个人先是互相拌嘴指责，然后又是林少瑾对章毅个人的灵魂拷问，接着莫名其妙开始惺惺相惜……最后章毅居然交代了！
难道自己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还是说刚刚在帐篷里面其实他俩都是演戏？
“少瑾兄弟，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章毅他就交代了呢？”秦子墨边走边问，“我也没发现你用什么手段啊？
你们先是互相骂来骂去，然后就是互相谈了谈理想，讲了讲人生的愿望，价值观，接着你俩就一拍即合了，这不科学啊。”
对他来说，让敌人说出情报不难，只要有时间，什么敌人都会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事情。如果没时间，那就更好了，用“大记忆力恢复术”两三下就搞定了。
可林少瑾既没有用出格的方式，也没有用时间去磨，要说用“嘴遁”，章毅又不是热血小年轻，那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扭转了坚持半辈子的想法，这是他有些想不太明白的。
“很简单。”林少瑾对着远方的四翼飞行器招了招手，随后继续说道，“因为我和章毅都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罢了。”
“这跟章毅交代证据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林少瑾停下脚步，四翼飞行器引擎掀起的风沙掠过他军大衣的下摆。他转身看向秦子墨时，瞳孔里倒映着远处天空之城避难所高墙上跳跃的电子警戒光斑。
“当然有关系。”林少瑾一只脚踏上飞行器，一边慢悠悠地说，“章毅和我都是理想主义者，只不过他用的是官僚手段，我用的是群众路线。我没有权力，我的权力来自依靠群众，章毅同样也没有权力，他的权力来自官僚集团。
但不管他与我走的什么不同的路子，我们的底子都是一致的——都是无产阶级。
他依附官僚的目的是实现阶级跨越，现在由于我们的干涉，他的阶级跨越失败了，所以他仍旧还是无产阶级。作为无产阶级，又无法实现阶级跨越，自然不会再为官僚集团说话。
而他的诉求本来也很简单，就是希望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不要在华夏这片土地被人区别对待。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这就是他挤破脑袋想爬上去的原始动力。
但是，经过和我的交谈，我给他释放了一个信号，我们武安避难所体系的核心，就是人民民主专政，换句话说，就是人人平等。
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最终松了口。”
秦子墨听完林少瑾的解释，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有些疑惑未解。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解码器，又抬头望向林少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章毅之所以交代，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再通过依附官僚集团实现阶级跨越，而我们的理念——人人平等、人民民主专政——打动了他？”
林少瑾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平静而深邃：“没错。章毅虽然曾经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他依然是无产阶级的一员，依然渴望被平等对待，渴望不再被人轻视。
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通过依附权贵实现这一目标时，他自然会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秦子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章毅这样的人，经历了那么多风浪，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改变立场？”
林少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给飞行器输入了目的地。随即引擎发出一声轰鸣，飞行器迅速升空，两人朝着避难所的指挥中心飞去。
“因为我一直都在强调一件事，我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人。”林少瑾这时才幽幽说道，“而他选择了相信我。”
秦子墨听完林少瑾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林少瑾的侧脸，试图从那张平静的面容中看出些什么。
飞行器的引擎声在耳边轰鸣，风沙被隔绝在外，舱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理想主义？”秦子墨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少瑾兄弟，你这话说得有点玄乎了。
章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你的理想主义就选择相信你？他可是个从底层杀出来的人，见惯了尔虞我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你？”
林少瑾转过头，看向秦子墨，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觉得理想主义是什么？是天真？是不切实际？还是单纯的幻想？”
秦子墨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不太懂这些。但在我看来，理想主义在这个世道，确实显得有些……不切实际。”
“那你觉得我在武安做的事情，有哪一件不切实际？”
“这……”
林少瑾笑了笑，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理想主义并不是不切实际，而是一种信念。它是对未来的期待，是对人性的信任，是对公平与正义的追求。
当然，他也会怀疑。
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的阶级跨越失败了，官僚集团不会再信任他，而他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赌一把——赌我们能够实现我们说的理想。
有时候，改变一个人的立场，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手段。只需要让他看到希望，看到一条更好的路。”
秦子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林少瑾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也许你说得对。章毅确实没有其他选择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林少瑾拍了拍秦子墨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看似突然的转变，背后其实有着深刻的逻辑。章毅的交代，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理念打动了他，更是因为他已经走到了绝路。
人在绝境中，往往会做出一些看似不可思议的选择。”
秦子墨转过头，看向林少瑾，眼神中带着一丝敬佩：“少瑾兄弟，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林少瑾笑了笑，目光依旧望向远方：“或许吧。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得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的路是对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章毅？”秦子墨又好奇地问道。
“我觉得我的想法并不重要，这你得问天空之城的人民想怎么处置。”林少瑾摇了摇头，“章毅这个人，毕竟还是没犯什么大错，甚至说从救亡图存的角度看，他还是有一些功劳的。虽然这些功劳大多数也都是来自天空之城兢兢业业的人民群众。
但不可否认，至少他现在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所以，决定权还是交给人民吧。
我的想法是过几天天空之城内部稳定下来了，安排章毅以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去天空之城人民法院公审。”
“那他的孙女呢？”秦子墨问，“像他这样的人，子孙后代政审什么的绝对是过不了关的，而且按照惯例，还得施加压力打击。”
“他的孙女又没犯罪，以后会在天空之城好好过下去的。”林少瑾说。
“那你是要特殊照顾一下？”
“不。”林少瑾摇了摇头，“她会和所有天空之城人民一样，过的一样好的生活。”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里，秦子墨忍不住笑了，他拍了拍林少瑾的肩膀说道，“有你这句话，我算是才明白章毅到底为什么愿意投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