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这道贯穿前后的刀伤看着实在骇人,谢时微本想让薛远在医院多休息几天。
但是薛远休息一夜后,早上谢时微帮他换完药后,便执意要出院回上京述职。
他说他可以等,但是北城工地的工人却等不了,这是他承诺过的。
北城项目的调查已经到了收尾环节。
谢时微明白,除了给工人一个交代,薛远还想让那些暗中耍手段之人付出代价。
谢时微看了一眼窗外的阴晴不定的天空。
暗想,这次回上京,天真的要大变了。
……
薛远推开周兴怀的办公室的门时,胸口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
“……工程部经理张鸣勾结工地主管张大建伪造假账,偷工减料,侵吞公款上达五千万,可惜这两人并非主谋。经调查,贪污的五千万资金全部流向了盛繁枝的账户……张大建和张鸣是大学同学,而张鸣是盛繁枝的远房亲戚……他们这些人是导致北城项目中途腰斩的蛀虫。”
周兴怀猛然抬头,显然被薛远话中的意思震惊了一瞬。
他浓眉皱起:“周御,给人定罪讲究真材实据,胡乱编制可不行。”
薛远单手将五天内快马加鞭赶出的调查报告和证据丢在周兴怀的红木办公桌上。
文件滑过桌面时掀起一阵冷风,四散开来,像是在对周兴怀的无声嘲讽。
“这些都是北城项目的全部证据。”
薛远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寒意,“包括盛繁枝侵吞公款的每一笔账目,以及工地坍塌事故导致六条人命死亡的真相,都清清楚楚列好了。”
“周董,你不信我的话,证据可不会骗人。”
周兴怀快速浏览文件的内容,起初还抱着怀疑的态度,以为是薛远对之前盛繁枝绑架过他的母亲的事情心存怨恨,想要报复对方。
但是越翻到最后,周兴怀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他的目光在那些冰冷的数字交易和伪造合同上游移,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家门不幸!”
周兴怀愤怒地拍桌而起,“老夫还真是小瞧她了,竟然敢把手伸进周氏集团内部!”
盛繁枝这个女人还真是个祸害,不仅克夫,还败家。
“不仅是她。”
薛远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敲在文件某处,指尖下冰冷的文字此刻却显露出人性的罪恶。
“周氏集团的工程部、甚至延伸至财务部,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这些人,周董打算如何处理呢?”
周兴怀猛地合上文件,苍老的神色中闪过商人的圆滑谋算:“我看了你最新的提案,很不错,北城项目之后就按你的方案重启,相关涉事人员全部开除查办,绝对严惩。”
“但盛繁枝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强硬固执,“她归根到底还是周家人,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必须压下去,不能影响公司的声誉。”
周兴怀严肃看向薛远,见薛远不为所动。
他再次强调:“周御,你听明白了吗?”
薛远听完,喉咙不由溢出一声冷笑。
果然,他就不该对周兴怀抱有期待。
周兴怀有种被挑衅的不悦,“你老实按我说的做就是!”
薛远漆黑的眼眸暗沉,注视着眼前自以为是的周兴怀:“可能让您失望了,证据链我昨晚已经提交给了媒体和警方,按照时间来算,警方的人该去找她了,社会舆论应该也已经发酵。你们要想保她,可能晚了……”
“周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简直胡闹!”
周兴怀原本镇定的脸色陡然一变,愤怒下几乎要将手中的文件撕碎。
高楼外的云层压的很低,一副风云欲来的架势。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助理撞开。
助理满头大汗,声音里带着惊慌:“周董,不好了!盛夫人侵吞工地公款害死人的事情被爆出来了……还有……”
助理的支支吾吾,却迟迟不好意思说出下一句。
周兴怀含怒的眉头一横,斥责问:“还有什么?!”
助理双眼一闭,咬牙道:“还有盛夫人……拿钱包养小男模的照片也被爆出来了!现在全网都在传盛夫人的花边新闻!”
“什么?!”
周兴怀站立的身体踉跄向前,拂倒了桌上的保温杯,滚烫的茶水顿时溅湿了他的裤脚。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再说一遍!她……她竟然敢在外面……”
包养别的男人!
他的儿子周斯年是死了,但是周家还没倒呢!
“水性杨花,简直不知羞耻!”
助理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敢再提“包养男模”之事,声音颤抖补了一句:“不止如此,北城工地六条人命的赔偿金,也被证实是盛夫人挪用的……现在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十个多点,股东们都在打电话质问……”
“周董,现在该怎么办?”助理畏惧瞥了一眼顶头上司。
然而被怒气冲昏头的周兴怀完全不愿理会他。
周兴怀的脸色由青转白,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薛远。
“混账东西!这些事情都是你干的吧!”
“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这是把周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完全不顾大局!”
薛远躲闪不及,烟灰缸正中胸口。
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却依然站得笔直,目光冷冽如刀:“周家的脸面?顾大局?”
他冷笑,声音里带着讥讽,“我只是把事实真相揭露出来,就让您老颜面扫地了?什么叫顾大局,让无辜受伤害的人忍气吞声就是顾大局吗?”
“周御,你也是周家人,周家的子孙!”周兴怀暴跳如雷,声音怒喝:“把周家搅得一团糟对你有什么好处?周氏集团未来的股份可是有你的一份子!”
“爷爷……”薛远罕见说了一句爷爷,声音却透着嘲讽。
他把西装衬衫扯开,露出带血的绷带。
薛远点了点心脏的位置,“那您老可知道,周锐母子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刀锋再偏一分,别说是回周家,我连活着都成问题!”
周兴怀看着薛远浸出鲜血的胸口,神色大骇:“……这是他们干的?”
薛远无视对方的疑问,到现在对方还以为是他在欺骗与他。
“不是我把周家搅得一团糟,是您自己太固执霸道,妄图摆布我的人生,是周锐母子心思狭隘,容不下我的存在,周家变成这样,是你们一手造成的!谁都不无辜!”
周兴怀哑然,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喃喃道:“……我只想让家族和睦昌盛,日后我老去,你们兄弟携手共进,一同振兴周家……我也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竟然兄弟阋墙,互相残杀!
他这个爷爷当的真的这么失败吗?
薛远慢条斯理系上西装扣子,血渍在墨色布料上洇出暗花,他看着周兴怀灰败的脸色。
“我与周锐不合已久。”
薛远转身,逆光中的脸冷硬如刀。
“携手共进这种话,简直天方夜谭。”
“小御……”周兴怀伸手,企图挽回一些什么。
但是薛远只是推开办公室的门。
冷漠离开,走入电梯。
电梯下行时。
薛远靠在金属轿壁上,指尖按了闷痛的胸口,脸色有些不悦。
周家人真是与他犯冲!
旋转门外的凉风卷着毛毛细雨吹在脸上,没想到才一会儿就下雨了。
薛远的心情不由有些烦躁。
但是走出周氏大门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撑伞站立在广场喷泉旁,那道熟记于心的身影。
他的宝贝来了!
青年穿着米色风衣,风衣被雨丝染成浅淡的水墨色,清冷的眉眼在看见他的瞬间柔和下来,像是冰雪初融。
薛远几乎忘记了胸口的伤,快步冲了过去。
“宝贝,你怎么不进去躲雨。”薛远接过伞柄时触碰到了青年冰凉的手指,有些心疼。
谢时微鼻尖微动,眉头紧蹙,“你的伤口裂开了?”
说罢,谢时微指尖挑开薛远的领口,果然白色寸衫洇出一片血色。
“阿远,你又跟别人打架了?”
“宝贝,冤枉,是周兴怀那老头拿东西砸了我一下。”
薛远握住他伸来的手,十指相扣,不以为意:“没事,回家换个纱布就好。”
谢时微坚持:“去医院。”
“真的没事。”薛远低头,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感激:“北城项目...…辛苦你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谢时微声音中透着关切:“现在,跟我去医院。”
薛远终于妥协,任由青年拉着他走向不远处的卡宴。
薛远侧头看向他,眼中温柔,低声道:“宝宝,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