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老鼠,令人厌恶驱赶。
即便是在十八区内,似乎也没有哪位奇人,喜欢这些阴沟里生活的物种。
手持连弩的精壮汉子低了低帽沿,在徒手捏爆了一只试图逃跑的灰色影子后,腰间布袋挣扎。
张和眼神微偏。
只见那扎口处,依稀有着几缕残留的毛发。
那好像是,某些人类的头发。
“你的脚好了?”
微微的细雨纷纷扬扬。
被人面表上的绒毛挂住后,带着点点无意的冰凉。
他望着张和的双腿,虽然从肉眼看去,夜还是那副一高一低的样子,但不知怎么,语气却极为笃定。
后者苗刀入鞘,也不说话。
只在无言之间,将一双布满粗茧的大手,缩回了雨衣之中。
沉默如魔如魇。
被堵在小楼上的中年男子偷摸探头,眼见着楼下的这两位,都好像没有什么要走的意思,一时之下,恨不得拿大耳光直接抽死自己。
“我真不该想着杀他。”
徒劳的懊悔并非醒悟。
只是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装成了那副该有的样子。
中年男子脱下衣服,稍稍屏住呼吸,待缩回阴影之中后,转头便看向自己边上,那三楼左侧一号室的真正主人——
那是一位独居的白脸青年。
他一脸懵懂惊慌,显然是在突然之间,就被人制服捆绑,以至于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我对你没有什么意思,眼下这些,也都只是权宜之计,你懂吗?”
一言即毕。
中年男子伸出魔手,上身微微一倾,没怎么铺垫,就开始向着那位的腰间伸手摸去。
“呜呜!”
后者显然是有些醒悟了的。
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被贼人入室绑架。
但这点清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不知哪来的碎布条,早已被人在白脸青年的嘴上打成了死结,粗壮的厚度,将他的反抗声压至低点。
中年男子迅速出手。
在一把按住了其扭动的躯体后,便直接火急火燎的抽来腰带,又没怎么犹豫,就扒下了前者的裤子。
然后是衣服,鞋袜。
外加一顶十八区内,少有的高级假发。
“哟呵,不错哈。”
他动了动嘴,差点吹出了一声口哨。
所幸脑子还在。
只念着状况危急,这才强行止住荒诞,让中年男子微微收敛,按下了心底那种打趣的心思。
可怜这位年纪轻轻,就已区域性寸草不生的白脸青年,半光着身子,惊慌之下,还得看一个年过三十的老男人,玩弄着自己小心的“尊严”,一边宽衣解带。
想必任何一个正常的智慧生物,都不会喜欢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
简直是让他觉得羞愤欲死的同时,又颇有几分怒不可遏。
但就事实而言,只要强者无所谓,那相对弱势的一方,显然就没有什么要求道德的权利。
“好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
面上的表情,自然是毫不在意。
待其火速将两人的装扮对调之后,他顺手便取走了白脸青年的脖子上,那枚挂着的身份铭牌。
一个金色的硬币从天而降。
盖住了后者肚脐眼的同时,也压下了他奋起的挣扎。
天地良心。
有钱,可以不要良心!
“看你的样子,铭牌这东西,今晚你留着也是个祸害,我帮你暂时保管,如果之后没还的话,那便算我给买了。”
言尽于此。
中年男子低下头,嘴上也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废话,只在开门的瞬间,便已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肉眼可见的。
在那几近无光的昏暗环境下,他的身形噼啪作响,竟直接在数息之内,活生生的矮去几寸。
即便是对门的邻居现在出来。
在兜帽的遮掩中,一时之间,他也瞧不出这位的真实身份。
“得快点去那躲一躲。”
时间紧迫。
即便知道现在的楼下危险重重,中年男子还是沉过心来,果断迈出了自己逃离的步伐。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知道,西街的街口处,眼下正有一个药店。
没有人的那种开门药店。
不论是缉罪师,还是暴徒,抑或是其他什么人,都绝不会在那轻易冲突。
不为什么其他的东西。
只因为那个药店它记仇。
反正也说不上来什么原理吧。
不管你有什么身份,只要是在那个药店里面起冲突的人,往后的日子,都不可能再从那里面,得到一剂跨越时代的药水。
而且帮助他买药的人,也会被其拒之门外,直接得到相同的待遇。
就算你躲着、偷着、藏着给。
那也是无济于事。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静悄悄地躲在虚无的空气之中,监视着那些药物的去处似的。
“踏踏。”
杂乱的思绪终结于此。
没过多久,就在二楼的拐角处。
气流沉闷,压抑胸腔。
中年男子绷着神经,脑袋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一点莫名的动静,刹那轰然炸裂。
可这次的动静明显不同。
他能很清楚的听到,一声声沉闷的脚步,正在拾阶而上。
不急不缓的韵味,代表着对方沉着底气的同时,也像是踩在了他的心间。
而中年男子,不能,也不敢停下。
不然,大晚上的,缉罪师团伙…啊不,团体,刚好被重创,一个人就鬼鬼祟祟,见人就逃…
那…
那…
那好像,也是蛮合情理的哈。
“嘶。”
他缓了缓脚下的步伐,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神慌乱,各种各样奇怪的思想,占据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这是一种天性。
面对危险,恐惧而迷茫的天性。
但许是过往的种种经历,为他积蓄了不少隐藏起来的力量。
当张和裹着雨衣,真正和易容后的中年男子碰面的那一刻,一股无由的精神,瞬时之间,便已充斥了他的每个细胞。
从最高的发尖,到最低的足面。
这位的底气,已然达到了巅峰!
但那也只是霎时的巅峰。
“别杀我,我要买药。”
无助的语气,战栗的面庞。
失血过多的嘴唇,如同初雪一般苍白无比。
中年男子全身发颤。
那点回光返照似的虚无支柱,只在须臾之间,便已被尽数抽走,像是从未来过一般,了无痕迹。
“呼…”
张和的肌肉,早已在此前迅速绷紧。
但一眼扫过,却只见到一个蓦然僵立,随后,又迅速瘫软的普通人。
在这个混乱而无助的夜里,如他一般的存在,看似异常,但仔细想想,却又合符情理的万分寻常。
没有人会冒着危险出门。
除非那种冒着的风险,比不过呆在屋里等待病死的风险。
“踏踏。”
他顿了顿脚步。
随后,继续向前。
滥杀无辜,不是这位年轻暴徒的喜好。
阁楼上,那片衣角仍在。
这一次,他有充足的底气,将其留在这栋灰黑的小楼里。
永不复生。
“逃命!”
否极泰来,无疑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体验。
因而与此同时,它的快乐,也肯定非比一般。
中年男子愣愣的看着张和离去,面上稍稍呆愣,回过神来的心中,随之极度狂喜。
“啪啪!”
他扶着潮湿的墙体,狠捶了两下抽搐的小腿,要不是顾忌自己先前在武器上新涂的毒物,早已直接一下抹去,放血刺激。
待好不容易立稳之后。
中年男子一咬牙,只在看了眼向下的阶梯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子,朝着相反的方向快速走去。
“回三楼!”
剑走偏锋。
往死而生。
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先前在这栋小楼下与张和对立的那位,是暴徒,还是缉罪师。
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是一伙的。
那对自己来说,便是百分之百的死路。
中年男子屏住呼吸,就连扶手都不敢乱碰,贴着墙一路直上,在阁楼发出响动的一瞬间,又回到了那方熟悉的屋子。
“呜?”
房间内,一团正在蠕动的东西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原本热火朝天的干劲,顿时戛然而止。
正在借助木柜的边沿,试图慢慢磨断绳索的白脸青年,一脸茫然后怕,待转头和中年男子视线相对的一瞬间,更是被吓得魂归天外。
“我真的不想来的。”
后者低着嗓子,不知从何处顺手一摸,又掏出了一根极粗极粗的麻绳。
“眼下只是权宜之计,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