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刀宰鸡,自然是手到擒来。
崩落的碎石引起小块塌方,几乎没什么波折的,就把对面阵型分为了四截。
为首两个无级别缉罪师身披重甲,即便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巨石危机,但却毫无疑问的,暴露在了仅剩的暴徒眼前。
仇人见面,没什么可以絮叨的地方。
即便他们身上的装甲,价值两百积分。
但王田迈步上前,一刀飞甩击晕后,单手覆面之下,只用了那股徒掌碎颅的蛮力,便非常轻易的,破解了他们并不完美的物理防御。
“咔咔…”
半空中,大片血色抛洒。
两具没有脑袋的尸骨无力挣扎,轻松一下扑倒在地,生机霎时逝去。
对于双方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
但又好像,意义颇深。
……
“大人,您没事吧?”
另一面上。
刚刚平息下来的地震颤抖,就像是一头垂死挣扎过的巨兽。
即便它的生命已然走向了终点,却也在一段未来的时光中,让人对其的名字,讳莫如深。
一个个险死还生的缉罪师们拍打着尘灰,还有余力的人,皆是在抢救那些被乱石压垮的同僚。
“我没事。”
严入的气息呼在他的面甲上,点点灼热的倒流,让其感觉稍有些沉闷。
一条条血丝翻涌上脸。
他的两颊,就如同夕日里的彩云边上,那一抹浅淡的微晕。
红赤而偏紫,与人搭配在一起,有一种重病缠身的凄美之意。
“通知所有人,向后开凿通道。”
气温寒冷,大风透骨邃凉。
他的膝盖处,隐隐有着一道划擦的伤口,血痂发乌,与细密的纤维织片勾连。
显然是在先前的某一刻,不小心擦上了一点地雷的碎片,但为了安定军心,没有立刻处理。
“可是,严愁大人下令…”
他的身边,立着一位清瘦的文弱中年。
后者全身着甲,一举一动,颇合第四区传统礼数。
眼下,严入虽看不清其脸上的表情,却仍可以从他的语气中,窥探到一丝迟疑与期待。
典型的功勋子弟,万事不粘锅。
“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青年领队眼球发涩,说话间,可见两鬓略有些愁白。
他面上紧咬的牙关,不知有几分,是为了克制肉体的痛苦,又有几分,是对这类小富即安思想的愤恨。
恨蓝不入天青色。
恨铁不成万锻钢。
“可是,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但,作为一生下来,就得学会揣摩人心的小家族后辈,他的副官,自是继承了祖辈们的优良天赋。
其可以轻易从严入不多的言语中,感受到对方的不悦情绪,也能明显觉察到,他现在每说一个字,严入对自己的厌恶,就会更深一分。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这种人,又不是被世界环绕的主角。
有些事,不是想做就做,想不做,就能直接不做。
“就是啊。严入大人,你担得起吗?”
气氛稍有僵持。
但值得庆幸的是,一道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他不用再做这个为难的恶人。
众人暗暗憎恶的目光偏转,副官微微躬身,罩甲下,面色安然如常。
他很自觉的单手扶刀,将自己从严入的视野中悄悄淡去,随后,扮成了展示装甲的架子,再不出声。
“严从。”
鬓白青年眉间微皱,似乎单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能引起他生理上的不适。
“爆炸刚刚平息,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万一…”
他扫过那些无级别缉罪师惶然的面色,肩上莫名多了几分虚无的负担,耐着性子,想和其据理力争。
毕竟,他带着他们走出来。
他许给他们千金诺。
他们信任自己。
如今,自己至少得保住他们的性命。
“万一什么万一?”
但,许是隔着一层障碍的缘故罢。
后面的人,并没有望见严入身上,那种无形的气质。
他趾高气扬,即便没有抛头露面,话语中,也都像一块明镜似的,倒映出一副令人厌恶的小人嘴脸。
“严愁大人有令,叫你们向外迅速开挖,我们会尽快破开障碍,来支援…”
假大空的言论,几乎没有可信度。
都不用耐心求证,严入都知道,对方那边的人,就不可能先向自己这边开挖。
毕竟,他们的头领还在后面,隔着这么远,安安全全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灰尘呛到。
“尽快什么?”
严入冷笑着脸,眼见着明显说不通,那干脆也不装了,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毕竟,面子这东西,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显得那么的重要。
尤其是在两人的立场发生冲突,其中一位,又喜欢得寸进尺的背景中。
“我手下的人,就能被你们这样送死?”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缉罪师,统合几乎所有幸存者的目光后,特意在副官的身上,稍稍停留两秒。
类似于千夫所指的压力,实实在在地透过肉体,倾倒于他的精神之上。
后者的面色依旧平静。
只有那砰砰乱跳的心,飞红垂耳的血,才能稍微透露出,他的一丝羞惭与无措。
“五十五个大好儿郎随我出征,到现在,只有二十个还勉强活着。”
“你们说地雷难排,很好。”
“他们换着着甲,一句怨言都没说,用身体顶着子弹,手拉手向前冲锋。”
“一路上,死了二十七个弟兄。”
“你们说,加速推进,也很好。”
“对方引爆了你这个排爆专家拿着器械,都没有一点察觉的炸弹,把两位兄弟困死于前锋,六位兄弟压死于山石之下。”
“剩余的人里,四个重伤,十四个轻伤,唯有两个人有大运气,得以保全发肤,不受外敌伤害。”
他沉默了一下,鼻腔内,略有些阻塞,眼角处,生出了晶莹。
周围的缉罪师们颓然不语,有些擦了擦面颊,动作很快,生怕被边上的同袍瞧见,引得军心不稳。
他们都是一群贴心的人。
可越是这样,越让严入心中有愧。
“刚刚那边的声音,你可能没有听到。”
“但我们这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忍着不叫的痛,那是一种骨头都裂了,骨髓都流了的、无比折磨的痛!”
一股怒火中烧之气,有如高炉炼铁,一路直冲而上,一发而不可收拾。
鬓白青年嘴唇微抿,眼下,索性也放开了拘束,对着那边,直接扶刀怒骂:
“人他妈就算是到了痛昏!到了临死!也他妈还想着,不要给你这狗东西,给我们这群狗东西,带来什么精神上的压力。”
“你他娘的做了什么?”
“排爆专家?”
“拿人命堆出来的排爆专家?”
“别说你是个走狗、腿子,就算让严愁自己来,我也得等你们一起合兵!”
“我现在就把话撂这了!你若是再想让他们送死,那就直接投!打道回府!大不了我自己谢罪,不做这个狗屁中队长!”
机枪似的话语,像是密密麻麻的火力压制,严入难得畅快,粗鄙的言语中,却满怀着一种高尚的精神。
他和秦向生是一类人。
但引起他们之间不同的是,一个豁得出去,一个顾虑重重。
仅此而已。
“呵呵。”
对面的严从愣了一段时间,但,终是不敢说出什么威胁的狠话,只得冷冷的补上一句:
“旁系废物,优柔寡断。”
周围人群动荡。
但也只是动荡。
他们忠诚而无畏,但却唯独少了对内的勇气。
这是一种缺点。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统治者最爱的优点。
“大人!”
一个无级别缉罪师于心不忍,捂着断掉的胳膊,想要劝严入暂时低头,以换取他日后的前程灿烂。
可,话已至此,任谁都不可能轻轻放下。
“你们安心等着,有事,我在。”
鬓白青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什么大动作,以防崩裂伤口。
作为世家子弟,他深知自己的冲动,将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但孩子和大人的区别,往往就在于那一份无法回避的责任。
严入不后悔。
“死伤弟兄的铭牌都收好,甲衣换着穿,不要亏待了自己。”
“俸禄要自己去领,聚在一起,人多的时候,他们手脚会干净一些。”
“天气冷了,先屯点粮食,区里的局势不明朗,好好约束自家孩子别乱跑,年纪到上学了记得找我,我给你们包个红包。”
“大家都要好好的,这段时间,别出了什么岔子…”
……
“大人!”
君子践于行。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还能活动的无级别缉罪师们,哪还不知道,这是他临行前的托孤之举?
一位中年壮汉立直起身,刚要说些什么,目光高抬之下,却突然脸色一白。
乱石顶,高瘦的人影背光而立。
“愁…愁大人。”
他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话,对着的方向,一阵挖掘之声。
“我来了。”
扛着一把狙击枪的青年人物面色冷淡,俯视向下的目光中,满是一种极度高傲的无视疏离。
他漠然地扫了严入一眼,随后,也不多说,只用一句话,代表了自己倾向明显的态度: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