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
双刀互碰。
两人间,反应速度之可怕,几乎不相伯仲。
但,肉眼可见的,张和脚下,一堆浮尘积拢,深深的鞋印连成条片,化作了半截康庄大道。
很显然。
作为一名晋升不久的乙级职业者,在力量方面,他和严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乒乒乒!”
周围人眼神微变,还未回过神来时,刹那间,又是数道连续的碰撞。
王田提剑抬首,但见那进攻者层层不绝的气势,犹如海浪潮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方无可比拟的力量优势,让面对他的张和苦不堪言。
好似以凡人之躯,在对抗天地间,那种恒常不变的自然伟力。
绝望。
窒息。
无力。
这种强度的压抑,早已超出了青年目前的极限范围,踏入了不可匹敌的行列当中。
“咳!”
一口闷气吐尽。
青年的脸色,直接骤然飘红。
被迫无奈之下。
他只得主动大退一步,用身上的护甲,硬吃了严入一记横削,随后反手握刀,顺势启动了自己压箱的另一底牌。
丙级技能,风吹草动。
中幅增强感知能力。
大幅增强低级神经中枢反应速度。
大幅度提升能量消耗。
极大增加思维负担。
“唔…”
沉默着的青年全身爆汗,一双明亮的眼眸中,迅速布满了根根狰狞的血丝。
伴随着脑袋里那种炸裂的剧痛。
张和的视野内,慢慢,已能勉强接上严入的动作。
可,对面那位又开始发力了。
“乒乒乒乒乒…”
如同交响乐团似的撞击声持续不止,以二人为中心的三丈范围内,点点星火飘飞。
青年气势未复,眼下,也只好放弃思索,转而以本能为对策,全凭反射与肌肉记忆,来抗衡正面战场上,这几乎无力阻挡的绵绵攻势。
但,他如今的变化,也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杯水车薪。
肌肉纤维强度与神经反应速度,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随着其内部带来的某种主动改造,直接完成从上到下的全盘置换。
张和还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比较正常的碳基生物。
他没办法做到,将每一份分子的信号,都准确的传递进指定的受体之中,也没办法和仙神一般,随意操纵与调控自己的身体。
“呼呼…”
呼吸愈发粗重。
每一次气体的交换,都像是在吞入冰刀与吞入火刀之间,来回切换不止。
青年全身过热,甲衣内,已是大汗淋漓。
粘腻的污秽附着体表,厚重而常流。
他的内部循环系统正在疯狂运作。
血管膨胀,血液加速,胸腔内的心跳声好似雷鸣一般沉闷,却又如啄木的小鸟似的,迅捷而高频。
运输细胞们一路畅通无阻,携带着大量的高能物质,势必要将储存起来的一切,化作战争中可用的基石。
可,即便在不久之前,他的身体,便已经过了一轮充实的强化与改造。
但如此糟践的用法,仍是对其的内外组织,造成了极大的物理负担。
而且,这种以自身全面亏损为代价的模式,明显不是一种长久之计。
“吓…”
张和两眼怒睁,鼻尖白气翻涌,牙关像是铁铸一般,被其死死咬住。
现如今,他已不用去特意感受。
只稍稍安宁片刻,都能觉察到自己身上那种,类似于内外一并被凌迟,接受两面千刀万剐的痛苦。
“砰!”
所幸。
在这危如累卵的关键时刻,还是峭壁上的长发出手,抓住空隙,又是一枪,直击对手的后心之处。
青年瞳孔微缩。
扩动的鼻腔,好似长鲸吞水,终是蓄上了一口舒缓的冷气,全身骤而一松。
这是一种难得的机会。
一种难得的喘息之机。
“嗡!”
严入脸颊鼓灭。
粗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是一方破旧风箱。
他的后背上,来自生死之间的直觉,已在那疯狂示警。
但,其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不闪不避,借着张和稍稍松懈之时,一步合身上前,双目中血色再闪,只单掌劈刀,一手正面直拳。
这下里,对方突如其来的变招,仿佛突然之间,便多出了一只强健的臂膀。
本就打算一路急退的青年心神电转,索性,也学他剑走偏锋。
肌肉紧绷之下,直接半跪托举,以刃口横平,企图如先前对上那几位丙级缉罪师那般,一次,断其指掌。
可,很明显的。
一个颇有历练的甲级缉罪师,哪能与丙级的人一样,蠢笨如驴?
“乒!”
严入再度果断变招。
直接悬刀易手,改正握为反握,一下插空勾抬,差点用自身的庞然死力,将张和手里的兵器顺势夺走。
幸得后者反应神速,趁机借点后仰,颈退靠甲之际,一脚向上飞踢。
满头白发的青年指节虚握,瞬时间,弃刀不用。
让张和刹那脱力的刹那,又起的一拳,直接沉身携势,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擦着其头盔的边角处,猛然冲下。
“砰!”
这是真正的生死一线。
若迟半步,则青年脑浆迸裂而死。
严入的眼神,倏而稍稍清明。
其本不该在此时踌躇失误的。
但,无奈空中的碎甲弹,方才透骨穿身。
“乒!”
长发的袭击早已入背。
如今的响动,不过是音速较慢,这时,才勉强赶来。
“嘶!”
严入咬着牙,面上的表情越发狰狞。
即将迸发的痛意愈演愈烈,身体的各个部位,皆是颓势渐显。
世界上的能量基本守恒。
至少,在善恶之地,没有什么无端的神秘垂青。
于没有补充的情况下,所有超越常规的爆发,实际上,都是一种损害根基的行为。
可,事已至此。
再说这些,对某位中队长来说,确是毫无意义。
“嚓嚓…”
严入神色微凛,在锁住张和奋起的挣扎后,只一招非常扑通的横臂直扫,试图用这为数不多的爆发时刻,来解决掉身下那避无可避的着甲青年。
无他。
唯之可欺耳。
“彭!”
后者缩头闭眼。
正想着举手格挡,无奈等死时,四周突兀之间,一下风声如烈。
半空中,幸得一面阔剑袭来。
王田怒发冲冠,全身上下,都冒着某种点点微醺的白气,皮肤赤红,好似刚刚被什么东西忽而一烫。
“唔!”
严入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防备,躯干便已直直吃了一记大力抡圆,胸甲凹陷破损,像是煮熟的河虾一般,弓身极速倒飞。
一路鲜血狂溅。
远远看去,如同漫天凋零的红色花雨,凄凉而唯美。
但,说句实话。
这类稍稍有些震撼的景象,对于缉罪师们的战局来说,依旧没有什么助益用处。
“砰!”
长发面色不变,手上,又是扣动扳机。
暗红色的子弹别具一格,即便是在飞行的途中,都能带有一点转瞬即逝的拖尾。
“队长!”
剩下的无级别缉罪师望着半空,均是稍稍一愣,随后,以那位得以身披白甲的职业者为首,左右之间,直接全部暴走。
就好像,那种信仰崩塌的绝望发泄。
又或是在精神泯灭后,对自己,对周围,对天地间一切事物的无视漠然。
他们放弃了后背。
他们放弃了防守。
他们咬着牙,无声垂泪,硬抗着暴徒们回转的冲击,只想要不顾一切的,奔到自家统帅身边。
可,有些时候的战争,就只是战争而已。
没有同情。
没有感动。
没有惺惺相惜。
毕竟,自家的兄弟几人,一个被打飞生死不知,一个倒在地上瞳孔聚散,还有一个亲的,直接就没了半条手臂。
就这,你还想叫王田大发慈悲,给他们什么吊丧的机会?
那只能说,梦里啥都有。
“砰!”
“突突!”
……
没有理智的疯子固然令人害怕。
但,如果是几只失了神的苍蝇,大概率,会让人除之而后快。
两者之间,无非,就是威胁程度不同。
“跑…”
严入现在的状况非常差。
他先前中了地雷的碎片,还未来得及彻底处理,便接连遇到了一堆麻烦。
解决完后,又顶着一条巨石前进,奔袭百米,折磨着自己的关节。
到了阵前。
他再是高强度的,和三个实力不俗的暴徒同时对战,然又几度爆发,在四个敌人的围剿中,成功重伤一人。
到了硬挨一记碎甲弹时,这位的身体,已然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普通人,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嗜血的天赋掏空。
哪怕现在的对方什么也不做。
他能不能自己站起来,都还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跑啊…”
嗓眼干涸。
严入的嘴唇上上下下,豁口又闭又张。
“你们快跑啊…”
当是时。
他的视野内,已是渐渐无光,唯有灰黑两色,朦胧飘渺,而又模糊不清。
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他身体上那股超乎平时的听觉,就连脑仁绞痛欲死,也从未想过放松弃懈。
自己的下属,在无畏无惧的冲锋。
自己的战友,在无惧无畏的冲锋。
可,他只想他们活着啊!
他只想他们能够留着命,回到自己的家乡呐!
“求…求求你们,快…快跑吧…”
没有多少水分的躯体,挤不出一滴代表悲痛的泪。
这位曾意气风发,独身单挑几乎所有暴徒的男人,终是在无穷无尽的牵挂中,慢慢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猩芒寂灭。
一对似乎永不瞑目的双眼,失去了那一抹惊艳世人的色彩。
第四区的大将军府上,满树红花怒放,同刻间,尽数枯萎凋然。
众人望着这不知何时被人种下的奇崛怪木,脑海中,只觉得霎时悲痛。
而后,余味稍显悠长。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