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吃饱喝足,全身上下,暖意洋洋。
高速运转的循环系统,将各部位所需的能量及物质尽数转运,像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收拾着脑子老板惹来的大麻烦。
天色渐好。
隐现的金芒普照大地,十八区上上下下,都涌出一股闷闷的潮气,异味混杂,顿时引得人们唉声载道。
可,熬不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又哪会迎来真正的温和干燥?
暴起的湿意只是暂时的。
它们也许会成为压垮某些东西的临门一脚,但,对其伤害最大的,永远是之前的黑暗绵绵。
如若有人疑惑,有人不解,有人厉声呵斥。
那,便只能同太阳一般强横霸道,待所有的怨言,都于事实的改变中直接消解。
彼时,自然是天下太平。
“…现在的情况是,张和,跑到你们那边去了,带着人,带着支援,最后好不容易打赢了,自己也没了。”
一路捂着鼻子的青年饱受折磨,永动之心外加摘花飞叶的修复作用,让他伤势渐好的同时,身体的感官,也敏锐到了一种非人的地步。
单论嗅觉来说。
他现在就可以直接区分出,同一个水果,它前三分钟和后三分钟的腐烂程度,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当然,平心而论,那些东西,都是臭的。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卸下自己那套历经沧桑的护甲,再尽量屏住口鼻,充分利用每一次呼吸所附带的物质交换。
毕竟,他是个比较正常的人。
私底下,也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若只是他单纯的没了,那我也就算了,可尸体呢?铭牌呢?”
前方的天色逐渐大亮。
小楼林立带来的狭窄,就像被一股巨力突然扼杀,顷刻间,便是海阔天空似的宽广环境。
张和深深吐了口浊气,大步越过那略有些踌躇的两人,嘴上好一顿猛吸后,终是将自己从略显压抑的世界里,慢慢拖拽而出。
“难不成按你们说的,他身受重伤,被两个人抬走,这还跨越整个十八区,到祁蒙大桥或者祁蒙河上,直接跳下去了不成?”
高大健壮的背影,两翼微微扇动,提着手弩和枪械的臂膀,肌肉分明有力。
周湛难得有如此时刻。
即便是在先前解释自己的选择上,又或是争取对一号线有利的战备会议上,他都是非常克制。
能不装,就不装。
能不威胁,就不威胁。
但张和这件事,着实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我不是傻子,王田,我不是傻子。”
周湛目中含怒,望向面前那位铁塔巨汉,脑子里是怎么也没想到,战斗都结束了,人第四区都认栽了。
一回头,自己培养——啊不,发掘的左膀右臂,咔,没了。
你说他伤口复发而死,没问题。
你说他遇险惊悸而亡,那周湛也少有什么意见。
战争嘛。
真实而残酷。
在那种混乱的环境下,不可能没有一点意外发生。
大家相互体谅,从现实情况出发,大多都能理解。
但如今的局面是,张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最后给我来个什么…可能跳河了?
嗯?
那这个理由,可比什么“被中了穿甲弹的缉罪师,在半路上截杀”的借口,拙劣了不止一星半点。
怎么?
抬担架的两位新人,还是个上古信徒,要对他废物利用,拿张和去祭河神?
问题是,河神人要的也是女老婆啊。
还得是个非常美好的女老婆啊。
你啪叽一下,丢具半死不活的男人过去…
难道,还想要弄个三人同性殉情?
这才刚认识几天,几个人的关系,就能玩得这么花了?
“我现在没有动手,只是因为,你是我的义兄,我…”
周湛的心底涌出一股恶寒,随即,将自己受到污染的不自在,直接发泄给了面前这几位哑口无言的同级暴徒。
但,还未等他说得兴起,其背后,便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
精壮汉子皱着眉头,嘴上一顿,向头顶飞高的同时,将身形微微侧偏。
众人尽皆呆愣,随后,一眼直直望去。
“头领。”
这时候出现的张和,明显不太凑巧。
他看着面色骤然变得复杂了的周湛,又瞥了眼那先惊后喜的王田,脸上难得一变,不自觉的涌现出了一丝尴尬,微低着头,不知该要说些什么。
“你去哪了?”
所幸。
周湛回转心神的速度,很快很快。
他看了张和两眼,并没有开口责备,第一句话,便是问出了在场众人,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我…”
张和张了张嘴,语气稍稍一顿。
“我去泥疗中心了。”
为了保全自家头领的面子,不得已,青年只能将去河边的真相掩盖,将那两位先前的信口雌黄,充作一道明面上的挡箭牌。
后者抖如糠筛。
本就心怀忐忑的二人,这下,更是双腿软软欲跪。
“泥疗中心?”
周湛的面色微微一肃,如秃鹫般严厉的眼眸中,泛着一层幽冷寒芒。
气氛陡然窒息。
像是投生于深海之中,浑身上下,压抑而恐惧。
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理应不满。
毕竟,实话实说。
如此直白的敷衍,听起来,已是毫不掩饰。
王田环臂于胸,连带着周围几位,脸色都不大好。
毕竟,像张和这般态度,对于一群刚刚关怀过他的同道来说,无疑是极度倨傲的表现。
这种性格,非常让人不喜。
“没事就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
周湛默然片刻后,居然很快低下头去,嘴角一抬,只呼吸之间,便将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歉意形象。
“对不住了,列位。”
肉翼回收。
精壮汉子的压迫感,顿时消减大半。
“这事,我确实是着急了点,该打也该罚 。”
“往后一有机会,我必然做东一次,好好请你们吃点喝点,略表心意!”
温暖和煦的笑脸,通常来说,都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但经历过前一段岁月的挨骂,王田现在,自然是提不起什么体谅的心情。
而且,对方的能屈能伸,让想要见识一场大戏的铁塔壮汉,心中略有些失望。
面上的态度,自然更加恶劣。
“呵呵。”
“好自为之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冷哼一声,保持着自己含冤蒙羞的悲愤厌恶,低头转身,便欲直接离场。
也难怪。
人的亲弟弟,都还在病床上躺着。
断了一只手救到的那位,现如今,和他隔壁做病友,伤势比其还要重上几分。
这种情况,王田想想都要头大,一个两个,不知该如何安慰。
难不成…
要直接给他们一人一针,让其一次睡到明天晚上?
“徐统领。”
正在其胡思乱想之际。
对面的张和却突然开口,唤住了他边上眼眶青黑的徐成。
众人注目而视。
左右之间,不知他想做些什么。
“这东西,算是给徐松他们的。”
青年说话抬手,一管试剂从其掌心脱离,直接划过半空,抛向了对面的方向。
里面的液体残存大半,通体深邃,颜色流光溢彩,看起来,就好似他们从未见过的瀚海暗蓝。
“x-超级激素。”
“售价:两百二十一积分。”
“使用方法一:内服。”
“丙级以下多数职业者服用,极高概率物理性死亡。”
“可提供巨量能量,必要时,可以试作甲级战备——战争堡垒的能源供应。”
“使用方法二:注射。”
“乙级以下多数职业者注射,极高概率物理性消亡。”
“可提供巨量能量,必要时,可以试作甲级战备——战争堡垒的能量供应。”
……
“我会和他说的。”
徐成脸色微变,伸手接住时,小臂差点一抖,将其给摔在地上。
作为暴徒联盟里,智力改造最多的存在,他对这东西,多少也有所了解。
因而,言语声中,也不免多了几分郑重。
毕竟,善恶之地,总是喜欢隐藏一些小技巧。
比如说,类似于管里那东西的玩意,一般来说,都是可以用液体进行稀释的。
它们作为纯粹的高能物质,不管掺杂于何种溶剂当中,对于某些职业者来讲,均可作为一种难得的补药。
“没事。”
张和眨落眼帘,面色冷漠如常,唯有这嘴上的言语,确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这就当,是我们头领下帖,请诸位以后聚一聚的邀请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