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隶属于十八区的公民,都拥有一扇独属于自己的门。
门内的世界很狭窄。
但排开狭窄之余,却又让人极为熟悉。
门外的世界很宽阔。
可除了“宽阔”这两个字,也还有那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若不是生活扬鞭催马,用自己践踏万物的铁蹄,驱赶着人们不断前进。
想必多数的生物,都会在某一刻沉迷于温柔的故乡,再也不醒。
只可惜。
十八区的首领,是一位见不得人休闲的疯子。
“踏踏…”
晁九所带来的某种影响,随着其博弈的胜利而结束。
在夺得了某种果实后,他也被周湛解开了束缚,俯身行礼之余,大步离去。
被其横了一个眼刀的徐成,依旧是不骄不躁。
作为经验丰富,且曾多次统管后勤大事的存在,他的地位,在完成十八区的重建之前,几乎无可撼动。
更何况,他与周湛之间,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所以。
对于某些合理的要求,即便是大权在握的区域首领,也没有什么拒绝这位的理由。
“事多且杂,首领,我先走了。”
“辛苦。”
“一切为了十八区。”
“踏踏…”
“嗒。”
“……”
世界再度变得封闭。
在周围的一切,都因为旁人的离去,而重新陷入了某种寂静之后。
精壮汉子身上的疲惫,终是如同绵长的山脉一般,将其压下了一点弓弯腰身的弧度。
但没过多久。
就像是他的右手侧旁,那在不知道从哪来的风声中,忽而爆闪了一下的烛火似的。
周湛的精神,只于瞬时之间,便已重回抖擞。
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仍需努力。
十八区眼下的日子里,就连最基础的建设道路,都还未有完全走上正途。
他时日无多。
在离开人间之前,到底是要在这有限的岁月中,对此提早打算。
比如说。
对于继承者的打算。
“哗啦!”
帘布收起。
天光随之大亮。
一步踏出窗外的周湛,就像是有着某知逆反心理般的,只和晁九似的猛一抬头,对着太阳的方向,遥遥望去。
然后,便又在那现实条件的压迫下,自觉地眯了眯眼。
两翼拍打。
他身旁的卷曲气流,就像是突然接受到重物的撞击似的,涌起了一阵猛烈急促的高歌。
就好像某种天性一般。
对于那些拥有了翅膀的生物来说,即便它们都可以选择在地面上行走睡卧,但相较而言,大部分有力的清醒时光里,也还是总喜欢于天空中肆意逍遥。
不过,这也难怪。
飞行运动相较于奔跑,除了可以更直观的感受到大自然里,那种独属于疾风的刺激之外。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高度和视野的优势,所带来的掌控感和安全感。
一如登高望远,心胸开阔。
自此而已。
“呼呼!”
风声疾疾。
高悬于世的周湛低头垂首。
一对审视倔强的目光,俯瞰着下方纤细的街道。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于无人陪伴的时光里,独自巡守着自己打下的江山。
孤独。
然又因此而骄傲。
只是得了先前那个,营造地形的大工程的缘故。
这片江山的风貌,终究还是有点带着崎岖的潦草。
以至于在其观望的时候,不自觉的,就给自己的心里,顺去了一点沉重的负担。
周湛属实不太喜欢这种负担。
于是乎。
就在他找到了自己目标的居所后,便如同突发奇想一样,直接向下俯冲,选择了那种由肆意撞击,所带来的一点如自残般的血腥刺激。
“嘭!”
那一层脆弱的屏障,自是由此而轰然破碎。
“唔?”
被破开窗户的居所内,灌下了不少药剂的张和懵懵懂懂。
只在光线覆盖之际,本能地抬手举枪,向着闹出动静的地方,做出了一些防备的举动。
“是我。”
所幸。
作为当下的岁月里,对于张和了解最深的暴徒和长辈。
周湛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出声大喊,在未曾挣脱的窗帘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头领?”
贴在扳机上的食指,自此而险险悬停。
青年张了张嘴,感觉这眼下的局面,稍有些莫名其妙。
“你…您这是怎么回事?”
他垂下了霰弹枪。
“我还以为,又有哪位缉罪师神通广大,直接打来了我这。”
难得开口的言语中,夹杂了些许类似于玩笑的话,这种偏向于缓和气氛的社交技能,仿佛正在被张和渐渐掌握。
这是一种少有人注意到的改变。
但还算幸运的是。
这是一种向好的改变。
“唔…”
“撕拉!”
精壮汉子撕开了窗帘。
从那里面钻出来时,许是因为刚刚那一下肉体上的刺激,眼神中,便就直接恢复了些许清醒理智。
“不要学我。”
心神间,忽而灵光一闪。
他低着头。
刚一开口,就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
“记住我的话。”
“从今往后,不要学我。”
第二次的重复,明显要比先前更为正式。
摸不着头脑的张和眉间微蹙,但还是选择了最为简单的方法,蒙混过关。
“是。”
微风柔滑。
两人之间,那种不知道该去如何形容的气氛,就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字眼之下,慢慢舒缓开来。
精壮汉子拍了拍身上的浮尘。
只示意还未完全痊愈的青年稍稍坐着,自己撑着地面,从那里慢慢爬起。
“继承赐福仪式,就要开始了。”
“到时候,我希望你可以与我一起,开启属于我们十八区的新时代。”
明晃晃的示意,自是带着些周湛少有的坦诚。
而突然遭遇了眼下这番事情的青年,却还算能够淡然处之。
宠辱不惊。
这自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品质。
也是前者坚持己见,排开其余几位候选者,选择其作为接班人的原因之一。
“是。”
又是一个字。
就像某种被点化成了大千世界的花,于点头折腰之间,承载起了十万人的无知未来。
周湛没有再说什么。
只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后,向外重新飞去。
像是一场无由的闹剧。
自瞬时间的兴起而发,又以满地的荒唐收场。
然。
被破开的壁垒之外,连通的,自是前所未见的赫赫光明。
“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
张和吃了点高能食团,于内部循环系统的强大作用下,已经算是基本恢复了自身的行动力。
只是,大病初愈。
那种骨子里的淡漠,渐渐化作为一片自由的慵懒,在其选择了出门之后,稍有些不合时宜的高贵气质。
但还好。
此时此刻,天空云散。
在这久违的阳光之下,除了些许年轻一点的少男少女,还有那年岁偏小的稚幼孩童,许多中老年的居民,大多对其少有注视。
这里面,不乏有八十二年里的教育殖民以来,那种十八区的民众,对待光明和美好,怀有着的先天自卑。
毕竟被压抑了这么久。
整整四代人的思想枷锁,使得这些生活在其中的人一下子难以挣脱。
可更为直观的缘由,还是那中央广场上,正在进行的公开审判。
南街的清洗极度彻底。
被抓捕起来的人,即便不包括那些奴仆杂役,都足足有四千七百多位。
从上到下。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一点事情都没有的。
甚至在莫名狂热的氛围当中。
检举和揭发最为起劲的,反倒是他们互相之间。
毕竟,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我都要被腰斩了,你这不得来个枭首陪陪?
于是血流一地,刀卷成山。
一直杀到日落偏西,将被捕的人,直接除去了三分之一。
那些围观的人群,方才带着些恋恋不舍的新奇,随着暗桩组织的劝告一起,慢慢退到了广场之外。
今天是个不眠夜。
浓厚的血色喷涌而出,自顾自地泼洒于枷锁之上,用最为直接的暴力,撬动了封禁思想的基石。
这是一个开始。
但不可能只是个没有结果的开始。
“时间,十八区第四十八轮一月十八。”
“地点,十八区中央广场。”
“主题:十八区职业者,继承赐福仪式。”
“请诸位十八区公民站到对应的月圈内,结算时间即将开始。”
“嗞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