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世界本是风满如咽,但于此时此刻,却又突兀的迎来了一阵转瞬即逝的寂静。
面颊稍紧的青年眼神微动。
前段时间的种种不顺串联勾结,让他从毫无头绪的思维里,依稀摸到了一种拨云见日的境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你和我说这些东西做什么?”
张和面上的表情罕见的神色大变。
心里涌起的强烈激荡,使得其鼻梁上的两撇剑眉有如直竖,尾部朝天连云,于左右黯淡的天光之下,带着几分刺目的惊愕和疑怒:
“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十八区解放了,联盟独立了,你们这边弄弄,那边弄弄,还想要对王统领做出些什么?”
他摇了摇脑袋。
霎时间内便已安静下来的姿态,仿佛被神灵抑住的澎湃火山,只伴随着骤而间平淡的嗓音,勾连出一种隐隐惊心的愤怒:
“他是你曾经追随的头领。”
“他也是我们联盟目前为止,资历最老的元勋。”
“于情于理,你们不该如此。”
“可即便我们‘如此’了,我想,你应该也是能理解我们的。”
徐成稍稍屏住鼻息。
随后,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在自己的言语之中,慢慢无声泄去:
“你的理想,你的目的,你想要实现的许多东西,都与我们一般无二的。”
“我也没有父母,我也没有什么很多在乎的人,我只在意联盟,只在意十八区,而只要除去了王统领,你之后想要做的一切,大多都能实现。”
“为什么一定要我?”
攻守的形势悄然逆转。
仿佛先时代的诗篇中,那一片润物无声的春雨。
张和微微抬首。
半是垂落的眼帘下,目光晦涩深沉:
“十八区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不乏有些喜欢踩着什么东西上位的,也从来都不缺少那些能够察言观色的,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找我?”
“因为你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徐成的脸色略有苍白。
但在张和的视线中,却仍是强打精神,以莫名坚决的态度,回击面前这位突然变得尖锐的同僚:
“徐松消极怠工,就在刚刚不久,已经被解除一切职务,暂时羁押,由周翻带人看守。”
“我成为了工天院长,民工所长,公堂堂主,事务极度繁忙。”
“而晁九,继任首领,成为了暗桩组织首领,这些天里,除了耍些嘴皮子,早已是无暇他顾。”
“就连其亲弟弟王说,昨天正午,也都去了东街,筹备十八区太学。”
“且在今日早间,他已经明确拒绝了为任何职业者后辈提供便利,包括那些牺牲者的子侄等,并且同意让任何自由公民接受教育,不限身份。”
“事已至此,王统领即便有通天之能,到现如今,也该是怎么都翻不了身了。”
面相虚弱的青年稍稍闭目,脑后一阵接着一阵炸裂的神经,带来了某种波纹似的间断亢奋。
老实说,十八区的局面,本不该到了如此地步。
毕竟再怎么说,有徐松和王说的帮衬,占据了目前高端战力小一半的王田统领,裹挟着自身的威望,于前期的建设中,肯定有着某种不可或缺的地位。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
表面上不着边际的徐松还没出什么问题,断了一臂的王说,却是在斗争开启的短短的时间内,直接抛下了自己的亲哥。
现实的魔幻,一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可当一页薄薄的令纸,从一号别墅内被人送出来后,所有的东西,又突然变得合理了起来。
徐成的呼吸稍稍紊乱。
偏转的思绪,只又记起了那日的稀疏天光、斑驳长桌。
是了。
现在的这位首领,即便再有偏激,归根结底,也还是活不长了。
人之将死,而易疯狂。
在理啊…
“这就是时代。”
他的语气略有些复杂。
仿佛在短短的片刻间,历经了许久许久的悠长岁月:
“由人而又不由人的时代。”
“所以,到底为什么是我?”
不算全知的张和眉间皱起又舒:
“如果你们觉得去了之后,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难道只有我去了,这件事才算圆满?”
“本来也不是。”
徐成的心里稍有些无奈。
他张了张嘴,抛开了那些不关于眼前的杂然乱想后,又经过微微一顿的思索,终是慢慢地斟酌道:
“毕竟你也知道,王统领作为和首领同一时代的人物,多多少少,我们也应该要表现出一点相对的礼貌。”
“原本要周翻去也稍稍合理,但先前那晚的…算是冲突吧,王统领稍有冲动,一失手,就把人打成了那样,难保他们不会再起矛盾…”
他的嘴上又有一顿。
如电一般急转的思维,仿佛某种通神的异物,划过了原先被莫名物质遮掩的脑海。
略有所感的张和眸光微动。
只绷紧肌肉,默然地瞧着眼前那位虚弱青年低眉又抬,带有些踌躇和迟疑地再度张嘴,朝自己无奈问道:
“…你该不是以为,我们这些人脑子被偷了,在这个时候,想着去杀了王统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