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银玄生辰那天,谭春给他端来了一碗长寿面,也带来了他最新打探到的消息。
“殿下,沈国舅入狱了。”
谭春这没有任何铺垫的一句话,险些让司银玄把长寿面都咬断。
“怎么回事?具体讲讲。”司银玄稳了稳心神,夹着那根装满了一碗的面条一点点吃着,语气平静得很。
“城门口贴了告示,揭露了沈国舅欺上瞒下,私吞灾款,中饱私囊的种种罪行,其中还牵扯出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吏,都被关押入狱,且定于三日后在城门外斩首示众。京畿营的将士们已经过去搭建刑场和祭台了。”
司银玄嘴里嚼着面条,声调有些囫囵:“刑场用于砍头,祭台是干什么的?”
“一是祭天。殿下可还记得大年初一那夜子时的三道惊雷?”
谭春虽然是疑问说法,但语气却是笃定的,他知道司银玄肯定记得。
因为那一天,他们在莲池找到了栗公公的尸首,司银玄更是让谭春把尸体背回来他的寝殿。
他都一夜未眠,更何况和尸体共处一室的司银玄呢?
果然,司银玄点点头:“记得。”说着,他又扭头朝案几旁花馥栀那处望去。
那三道惊雷,就是他和花馥栀结血契时劈下的。
“殿下,您看什么呢?”谭春顺着司银玄的视线看过去,那里除了一张案几,什么都没有啊?
司银玄咽下最后一口面,又喝了口面汤回答说:“没看什么,就脖子酸,转转。你继续说,三道惊雷怎么了?”
谭春不疑有他,接着讲述:“渭水水患就发生在大年初一,偏偏那夜又天降异象,便有传闻说这是上苍赐予我大夏国的警示。如今天怒而人怨,是以要搭台祭天,以那些贪官污吏的命,请求天恕,愿上天佑大夏基业千秋稳固。”
司银玄笑了笑,意味不明说了句:“这还真是凑巧了。”
他又看向谭春:“除了祭天,还有什么?”
“一是祭天,二是祭祖。殿下也知道,按咱大夏的祖制,皇上太子要在开国的太祖皇帝登基那天,也就是昨日,二月十五,前去洺沽山祭拜。”
“可这事闹得这般沸沸扬扬,天下人都看着呢,上万条人命,陛下再怎么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京城。因此,就借着这个机会,祭祀先祖,祈求历代皇帝的英灵护佑大夏长治久安,国泰民安。”
“除此之外,还要祭奠在此次天灾中殒命的百姓。在那些人被砍头之前,会有渡尘寺的高僧前来念经送佛,意在超度亡魂,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司银玄放下了筷子,安静地听着,神情若有所思。
沈抚忧被问斩,那沈家就被掏空了,这样一来,他应该很快就要回宫了。
“哎!对了!”谭春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陛下还要在三日之后颁布罪己诏。”
司银玄眉头一挑:“当真?”
谭春只道:“千真万确。”
罪己诏,顾名思义,罪责己身。没有哪个皇帝不想在史书上留下好名声,罪己诏这样的污点,不到万不得已,皇帝是绝不可能颁布的。
司银玄当真是诧异,没想到他父皇竟能被逼得下罪己诏。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事情要远比谭春讲的那些更严重。从另一方面来讲,沈家这一次是被踩死了,绝无任何翻身可能。
谭春收拾着碗筷离开了,司银玄坐着思考一会儿,起身走到了花馥栀身边。
这十多天,花馥栀一直在闭目打坐,司银玄在帐内活动都不自觉放轻了动作,生怕打扰到她。
如今却不得不打扰了。
“尊者。”司银玄弯着腰,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司银玄等了一会儿,这次声音大了些:“尊者。”
面前的小娃娃还是岿然不动,坐在那里宛若一尊璞玉雕成的玉雕,司银玄甚至察觉不到她呼吸的痕迹。
司银玄忽然想起,以前花馥栀还在花盆里栽着的时候,好像都是一叫就出了来吧?
他心里升起了一点不安,又喊了一声“尊者”,同时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花馥栀的袖子,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像是一堵墙,一堵无影无形的墙。
司银玄内心惊疑不定,他将手退开了些,又慢慢伸过去,在同一个位置,照样被那个东西挡住,不能再前进分毫。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方向,从另一侧将手伸向花馥栀,结果也触碰到了那个东西。
“这是什么啊?”司银玄喃喃自语,好奇心起来了,压都压不住,直接双手齐上,开始绕着花馥栀四面八方试探。
经过片刻的摸索,司银玄弄明白了,花馥栀外头罩了一个神奇的“笼子”!
这个“笼子”是透明的,肉眼看不见,直径约莫三尺,像一个倒扣的大碗,将花馥栀完全笼罩在其中。
司银玄朝着花馥栀的方向用力吹了一口气,却见她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这么厉害吗?”
司银玄啧啧称奇赞叹着,下一刻干脆整个人都趴了上去,跟敲门一样往身下的“笼子”上拍去。
“尊者,尊者……”司银玄一下下拍打着,手掌明明触碰到了实质的东西,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他又侧了一下头,把耳朵贴了上去,正欲抬手再拍,那支撑着他身体的“笼子”陡然消失。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司银玄双手扑腾着想找个东西抓一把,四周却空空如也,他只能看着自己向花馥栀砸去。
不料那始终闭着眼的人这时却睁开了眼睛,眸中先是闪过讶异,而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戏谑满满当当。
“笨蛋。”
司银玄只听得这一句,下一瞬那人便在他视线里隐匿不见,而他则结结实实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嘶!”
脸先着地,左半边脸颧骨那一处在地上擦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下巴、肩膀和手肘也随之重重磕到地上,司银玄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他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往身后看去,看到了坐在凳子上优哉游哉晃着腿的花馥栀,一时间又委屈又气恼。
“尊者,你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