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艳丽的霞光自天边浮现,驱散黑暗,将光明重新归还世间。
花馥栀站在山崖上,极目远眺,终于看见了三角枫林的样子。
那是如烈火一般的颜色,无边无际,宛若一片火海在她眼中铺陈。
火海上方还笼罩着一层稀薄的雾气,明明如轻纱一般,却挡住了所有窥探林中详细情景的目光。
初升的旭阳光芒万丈,照到那层薄雾上,折射出绚烂霏糜的光晕,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诡异美感。
“确实是块宝地啊!”
花馥栀轻笑一声,纵身跳下山崖,转眼间就出现在离枫林外侧只有十丈的地方。
地上也有一层雾气,像是从地底升起,将那片赤红遮住,与外面的荒郊野外隔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花馥栀撤掉自己身上的掩息咒,将属于妖的气息暴露无遗。
她一步步朝着雾气朦胧处走去,越走越近,雾气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也越来越明显。
在离那雾气屏障还有十步之遥时,只听“咻”“咻”几声,好几条婴儿手腕粗的藤蔓直直袭向她面门。
那藤蔓呈紫红色,没有一点叶片,其上长满了一寸长的尖刺,尖刺顶端还有倒钩,可以想象若它沾上皮肉,将会是怎么样锥心彻骨之痛。
花馥栀眯了眯眼,缚魂妖丝在衣袖掩映下探出,做好了打斗准备。
先礼后兵。
她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四字方针,身体强忍着没动,装作急切喊道:“前辈,我也是妖!我是投奔的!”
那藤蔓攻势稍顿刹那,仍然向她袭来,最终在她身前一尺的地方停住。
藤蔓停的位置也很巧妙:一条垂在头顶天灵盖上,两条在太阳穴处,此外眉心、脖子、心口各一条,四肢腰腹也各有一条。
这些藤蔓都是有意识的,花馥栀被它们围住,就像被好几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只要她稍有异动,这些藤蔓就会立刻缠上她身体,将她撕碎。
花馥栀丝毫不慌,再次好声好气唤了一声“前辈”。
随后,她右手手腕处那条藤蔓颤动了一下,顶端缓缓抽出来一根拇指粗细的藤条。
那藤条是翠绿的,而且很光滑,上面长了细细的指甲盖大小的叶子,叶子中间还有细小白花。
花馥栀看着那嫩绿藤条一点点向自己手腕延伸,大概猜到这是要验明自己的身份了。
她一动不动乖乖配合,任由藤条触及自己肌肤,并绕着自己手腕环了一圈,像是给自己戴上了一个手镯。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藤条上溢出,钻进了花馥栀身体里,与她体内的灵气相触。
须臾后,藤条收回,那些粗大的藤蔓也“嗖”地一声缩回了雾气之后,花馥栀知道自己通过初步检验了。
一切看起来都比较顺利,她无声笑了下,抬脚走进了薄雾之中。
在穿过雾气屏障时,视线有瞬间的模糊,等她再能看清东西时,眼中涌入了大片的绮丽浓赤。
是红枫。
漫山遍野无处不在的红枫。
一棵棵枫树挺拔参天,将头顶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日光从茂密枝叶间透过,被切割成细碎光柱,照到铺满了红枫落叶的地上,将其晕染出如血一般的妖冶光泽,美得有些不真实。
连花馥栀这种向来不被外界干扰的,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忍不住心旌荡漾,在心里由衷赞叹一声:好看!
正当她醉心于美景之际,一个软软绵绵却有些张狂意味的声音响起,像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你是什么妖怪?叫什么名字?修炼多少年了?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来这里?得罪谁了……”
一连串质问跟连珠炮一样传来,花馥栀听出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低头看去,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厚厚的枫叶层里钻了出来,正瞪着一对红宝石一样的小圆眼睛在盯着她。
花馥栀看出来这只兔妖即将成丹,在心里估摸着它应该是这三角枫林中的大王的手下。
“快回答本使者的问题。”兔子动了动耳朵催促她,声音软糯,却凶巴巴地威胁,“回答完这些问题,本使君才能领你去见大王,不然你就离开这里。”
“这样吗?”花馥栀暗道一声麻烦,她还没编好自己的身份呢。
这个时候,花馥栀就无比思念司银玄。
那小孩儿脑子灵活又满嘴鬼话,最擅长骗人,有他在,肯定连想都不用想就把这些问题忽悠过去了。
“兔使者,你问完了我,是不是还要再去向大王禀告一遍?”花馥栀看着那兔子问道。
这声“兔使者”让那兔子浑身舒畅,耳朵不自觉抖了抖,一脸骄傲地回答她:“对,没错。”
花馥栀立马蹲下身,化掉了自己戴的帷帽,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诚心诚意地建议:“兔使者,你看,这些问题你问我,我要回答一遍,然后你去跟大王说,又要再讲一遍,多麻烦是不是?不如直接把我带到大王面前,让大王亲自盘问我好了。”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拖延一下时间,好让她好好给自己编造一个新的身份和来历。
“兔使者,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花馥栀朝那呆呆萌萌的兔子抬了下下巴。
但那兔子却跟傻掉了似的,一双豌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看,像丢了魂一样,连耳朵都软趴趴地耷拉下来了,身后那个毛茸茸的像球一样的尾巴也缩成了一团。
“兔使者?”花馥栀被它看得有些疑惑,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兔子陡然回了神,眨了眨眼,声音小了很多,“你长得真好看啊!比狐狸精都好看!看得人家心跳得都点快呢……”
听着不像夸人的话。
花馥栀嘴角抽了一下,飞快扫了它一眼:“你好像是只母兔子吧?”
“是啊。”那兔子点点头,大耳朵一晃一晃的。
“母兔子,好女色?”花馥栀诧异地挑了挑眉。
“什么嘛!人家才不是好色!”兔子瞬间炸毛,眼珠子更红了,“爱美之心兔皆有之,人家只是单纯地欣赏!欣赏!懂不懂?”
“懂,多谢你的欣赏。”花馥栀笑着回答,随即却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笑意加深,“以前也有个小孩儿说过,我是全天下长得最好看的,当时还以为他在拍马屁呢……”
“哼!”兔子突然冷哼一声,打断她的回忆,“你虽然长得好看,但不是最好看的!等我化形了,我肯定比你还好看!”
“好的,兔使者。”花馥栀也不想跟一只小兔子争什么,“那就有劳你带我去见大王吧。”
兔子又恢复了先前的一脸骄矜,动了下耳朵答道:“跟我来吧。”
言罢,它后腿一蹬,身体像只离弦的箭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