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大过年的别闷着了,喝酒喝酒。”黄锦倒上酒,邀李青共饮。
李青与他碰杯,一口饮了,问道:“今日是大年初一,也是打明牌的最好时机,皇帝是咋做的?”
黄锦放下酒杯,说道:“今日皇上发红包时提了一嘴,百官神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明着拒绝,估摸着年假结束,皇上就会正式搬到台面上,具体什么时候颁布诏书……我就不知道了。”
李青微微点头。
黄锦迟疑道:“真的要这么急吗?”
“什么意思?”
“呃……”黄锦讪讪道,“我就是觉着,你近些年来变得激进了,激进了好多。”
李青好笑道:“你是说这些花钱的大政策上,对吧?”
黄锦挠挠头,又点点头,道:“我不咋管事儿,可朝廷的大事小情,总归还是知道的,且皇上也愿意与我说,虽然我帮不上啥忙……”
“就近些年来,大明真可谓是花钱如流水,据皇上说,时下的大明财政开支,已经追上成祖永乐年间,花钱最多的阶段了,甚至隐隐超越,还说,宪宗费尽心机才清理了官僚机构臃肿的问题,你这么搞,官僚机构又要臃肿起来了……”
“虽然皇上说这些的时候,多以发牢骚的口吻,可这些也是事实啊。”
“当然了,我没啥学问,没能力,更没资格去指手画脚,可总觉着……你有些操之过急了,永乐年间财政开支巨大不假,可那只是一时,时下就不一样了。”
黄锦说道,“成祖之后,仁宗、宣宗可以缩减开支,可皇上之后……未来的皇帝如何削减呢?
漠北关内外的融合,西域收取之后的经营,无期限的普及教育……,这些可都是百年大计,成祖在位二十余年,就要仁宣两朝还债,百年……大明再厚的底子,也禁不住这般造啊。”
李青微微颔首,赞道:“你真不是当初的黄大胖子了。”
黄锦:-_-||
“好歹我也是司礼监大总管好不好,又有皇上隔三差五的教着,我哪能一点长进没有?”
黄锦闷闷道,“我只是笨,又不是个傻子,而且我这个笨,也是相比你们这些人精,事实上,在普通人中我这完全是正常水平。”
李青忍俊不禁,失笑点头:“确实如此。”
“那你还……?”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青说道,“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时下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不是我急,是不能等了。”
“天时地利人和?”
李青说道:“第一,朝廷有钱;第二,皇帝既有政治手腕,又有政治智慧;第三,时下气候是恶劣,可相比往后,时下已经很不错了……总而言之,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激进还稳妥的了。”
黄锦咂咂嘴,品了阵儿,也没品出啥味道,只得无奈点头。
“是皇帝让你与我说这番话的,对吧?”
“啊?这……”黄锦小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塌肩驼背,满脸的失落,“这么明显吗,看来我是真笨啊。”
李青安慰道:“不是你笨,是我太了解他了。”
“你别怪皇上,他不似你,没你活得长,也没你看的远,或许你是对的,可他也未必错了。”黄锦说道,“皇上很辛苦,可他这般并非是怕辛苦,只是……可能你们的出发点不同吧。”
“出发点确实不同。”李青叹了口气,随即又是一笑,“路虽有千万条,可终是殊途同归,其实真没必要纠结这个,当然了,他如此我完全可以理解,也不怪他。”
“你回去告诉他,我还是那句话,他不负大明,我不负他。”李青说道,“我更不会负了大明,不要在患得患失中内耗了,我不负他,历史也不会负他,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也是会被后人铭记的。”
“嗯,好的。”黄锦露出任务完成的轻松之色,笑吟吟举起酒杯,“再来再来。”
李青白眼道:“就你这点酒量,还是算了吧。”
黄锦瞪眼:“少瞧不起人,没听说过酒逢知己千杯少吗?你就舍命陪君子吧!”
“……好。”
黄锦:(。-w-)zzz
李青:“……”
…
李青送走黄锦,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发了阵呆,大年初一就这么过去了。
随后几日愈发寡淡,得益于老朱,大明的年假极短,很快就‘复工’了。
许是李青的话起到了作用,朱厚熜不再内耗自己,上朝第一天,就给了群臣一记重拳。
——科举制度的改革刻不容缓,立即执行!
对此,群臣有心理准备,但如此之快,如此不讲道理的推行,还是让他们难以接受。
本来还寻思着,借机索取一些好处,结果整这一出……也只能暗骂皇帝小气。
发个大些的红包就把俺们打发了?
谁在意你这点儿小恩小惠,你能再小气一些吗?
怎奈,‘群众’之中有‘坏人’,皇帝本就霸道,又有李青虎视眈眈,再加上‘内奸’的一唱一和,短短数日功夫,诏书就成功颁布……
更让群臣郁闷的是,翰林院、国子监中的翰林学子,皇帝一点点恩惠,就让他们‘高潮’了,一个个干的别提多有劲儿了。
按照这种态势发展,怕不是明年就可以在文举、武举之外,再开一个‘科’举了。
不过,文官集团也不是啥省油的灯,吃了这么大亏,还不让捞点好处,这哪行?
私下一阵商议之后,乌央乌央的赶赴连家屯儿,直接找上李青,开门见山——你提的主张很好,但以后别提了。
群臣如此托大,自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因为他们相信以李青的段位,绝不会做出冲击王朝架构的事情来,笃定了李青不会发飙。
事实也确实如此,李青没办法发飙。
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王朝的运转离不开这些人,当初让李青“体面”,那是要李青的命,李青怎么都不过分,可这次不同,这次是纯粹的政治博弈。
李青可以动用暴力,群臣也可以让这项政策名存实亡。
哪怕李青拥有逆天的暴力,哪怕皇帝有着恐怖的政治手腕,哪怕两人强强联合,也做不到强行支配权力中心的所有人。
一时的成功当然可以,然,代价就是在这偌大的权力场,除了二人之外,没人再把自己当场内人。
皇帝不会如此冲动,李青也不会如此胡来。
群臣态度坚决——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们一个承诺!
李青也不是吃素的,当下表示:不再提主张,可以,一年之内,绝不再提。
群臣都要气疯了,一个个都要撸袖子了。
都是人精,哪里瞧不出来,李青这就是把条件拉到最低,好让他们讨价还价。
思及李青恐怖的暴力,以及百无禁忌的狠辣,这才单方面终止了‘全武行’。
强行压下愤怒,索性也狮子大开口。
徐阶张嘴就来——百年!
人群中,立时发出阵阵喝彩。
诸如:好样的、没跌份儿……
整的李青好气又好笑,出于稳定大局的打算,把期限提到了两年。
群臣震怒。
李本见徐阶这么有种,当下,也胆气儿一壮,喊出一句“一百零一年。”
自觉退了一步的李青,见还有人蹬鼻子上脸,不降反增,当下也不惯着,直接给了李本一巴掌。
老李头当场飞出两丈远,砸到一大片,人倒是没事儿,可肺却快要气炸了。
你姓李,我也姓李,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本家吧?他徐阶开口就是百年,我不过加了一年,我是犯了天条了吗,你不打徐阶你打我……
李本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一口气儿没上来,昏厥当场。
李青哪能在如此刁钻的角度共情李本,只觉李本不可理喻,可群臣才不管这些,见李本如此,当即讹人……
李青这个闹心……
可总不好放任不管,李本岁数也不小了,做人做事也尚可,真给气死了……却是可惜。
又是掐人中,又是渡真气,可算是把李本就弄醒了。
“李青,你欺人太甚!!”李本一醒就开喷。
李青也给气着了,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接着睥睨众人,冷冷道:“给你们三分颜色,还开上染坊了,我说个数,五年,谁反对?”
徐阶刚欲开口,就见李青冷冷盯着他,嘴角泛起一抹戏谑,似乎在说——说啊,有种你就说,看我抽不抽你就完了。
“咳咳,严首辅,您看这……?”
经徐阶一提醒,众人当即也转移了目标,开始在人群中拱火。
严嵩头大如斗,却也不好退缩,内阁三学士两个都发言了,他这个首辅不争取一下,日后还怎么带队伍?
严嵩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是古今少有的圣主贤君,您也忙了这么久了,适当的歇一歇,没什么不好。”
李青玩味笑笑,道:“你想如何?”
“百年太久,变数太多,自不可行,不过……五年也着实短了点儿。”严嵩沉吟了下,说道,“不若就十年吧,请侯爷相信皇上,也相信我们。”